紫杉唏嘘道:“当日在苍柏堂中,秋筠是何等风光!她自小跟着瑛少爷一处长大,哥儿长大分院出去,顺理成章当上了院中的管事大丫鬟。得少爷看重,又得夫人喜欢,下人们私下里都议论,她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谁知一朝惹了主子的恼,十几年的情面都不顾了,竟直接被赶去了浣洗处!还是为着那么没脸的事,若换个性情刚烈些的,恐怕这会儿都不想活了。”
宁儿心中一动,呢喃道:“浣洗处?”
紫杉道:“可不是,正是浣洗处!”她脸上露出后怕与怜悯的神情:“那地方,莫说她那样从没干过重活,娇滴滴养出来的小姐身子,就是一般二般的洒扫杂役,也吃不了那个苦头。”
灵芝也罕见地叹息道:“正是。到了那里,不管原先是房里的丫鬟,还是体面的媳妇,都得日夜不停地干活。如今春暖还好,若是在冬日里,那水冻得刺骨,便是铁打的身子,几个月下来,也被磋磨得不成样子,手指冻坏都是不稀奇的。”
紫杉与灵芝原先都是老太太房中伺候的二等丫头,虽比不上那几个受器重的大丫鬟,但也是素来极有体面,从小精心调理着长大的。
对她们这些后院里得脸的丫头而言,生平第一等可怖事,便是被赶出府去,那真真不如一头撞死。
第二件,便是被主子赶出院子,发配到那等艰辛劳苦的去处。
故而她们对原本同为大丫鬟,甚至隐隐前途更好的秋筠,落得如此境地,分外感同身受。
宁儿听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细白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是不是该说,她是幸运的?
深秋初冬的河水,已经冰冷得刺骨,双手浸在水里,一开始还好,过不了多久,就冷得又痛又痒,再过一两个时辰,就会麻木到没有知觉。
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些装着成堆衣服的衣笼高,跟在工头后面,踉踉跄跄地学着如何浆洗。
管事的婆子很是看不上自己,嫌她年纪小力气轻,总挑剔她洗不干净,一整天的工只肯给她半份工钱。
真奇怪,宁儿想,就这样干了几年,她的手破了又长好,长好复又破了,但现在一看,却仍旧这样干干净净的。
就好像过去那些裂口处鲜血混杂着毛絮的疮伤,从来没出现在她的手上。
那边紫杉却问:“说起来,姑娘怎么会碰到她了?秋筠自打被赶出了苍柏堂,就不住在后院了。”
宁儿从回忆里抬起头,她含糊道:“昨日府中走水,或许是人多混乱,叫我碰上了那丫鬟。”
紫杉点头道:“也是,昨日里乌糟糟的乱成一团,也没人顾得上这些小事了。”
宁儿又道:“原来侯府里还专设了自己的浣衣处,我以为都是送出去给专门的洗衣娘处置呢。”
灵芝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样的人家,主子略爱洁一些,都不肯叫外人碰自己的衣裳。连针线都养在府上,等闲不愿到外头去请,何况是浣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