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岁与觉得不该是这样,他怎么能不难受、不哭呢?
但他终究无法向一个主动卖掉自己的孩子还价。
他将银子丢给男人,朝孩童伸出手,而孩童也自觉松开男人,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这份乖巧识趣让应岁与很满意。
他转头警告男人:“以防你和你的家人没有自觉,我多提醒一句。我买下他,那他无论生死都是我的。如果以后你们家里的任何人敢厚颜无耻地找来,我就杀了你全家。”
听到这狠厉的威胁,男人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非良善,开始惶恐和后悔。可他神情几番变化,终究没有说出让应岁与把孩子还给他的话。
在这二十多天的等候中,男孩已经成了他良心上巨大的包袱,好不容易放下,他没有勇气再背回去。
他握紧钱袋,朝应岁与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瞧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应岁与蹲下身,对着孩童低叹:“看,他把你卖给了一个杀人犯。挑来挑去,还不是挑了个最高价的。”
他的言辞十分刻薄,孩童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砸在泥地里。
原来不是不在意被卖掉的事,只是一直在忍耐。
应岁与如愿瞧见了孩童的眼泪,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样的缺德事。
自觉有愧的他僵硬死板地安慰:“别哭了。我不会教你杀人。”
一时脑热买下孩童的后果便是,直到把人带回落脚之地,应岁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懂照看孩子。
这原本只是他一个充满“恶意”的游戏,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真买下了,就随便丢给别人养。
但孩童超出年龄的乖巧与懂事让恶劣刻薄的他也不禁生出几分怜悯,无法过于随便地对其做出安排。
除此之外,这孩子不知为何特别粘他,很喜欢抓他的手,睡觉也要贴着他。
因为清晰而深刻地面对过被抛弃的命运,所以特别怕再度被丢下吗?
但他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也没给过孩童什么关爱,这样也愿意跟着他?
怀疑于孩童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依赖与信任,应岁与想方设法地进行试探。
他会故意带着一身血回来,孩童确实被吓到了,但在短暂的畏惧后,还是怯怯地拿着湿毛巾贴了上来。
但这并不足以让当时的应岁与放下疑虑,他不断加重着试探的程度,终于有一天,突破了底线。
他故意将孩童丢在了集市,转身离去。从天亮到天黑,他就在一旁看着再度经历抛弃的孩童,从惶恐无助到灰暗绝望的模样。
这样总不会再信任他了吧。
然而当他再次出现时,孩童还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甚至比过去粘得更紧。只是孩童脸上在近些时日里生出的光彩不见了,他变得比上一次被抛弃时更加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应岁与很难说清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严重的错事。
后悔、惭愧、自责……就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辜负了师门时一般。他太过自以为聪明而又不懂珍惜,总是在毁掉自己拥有的事物后,才能意识到什么是重要的。
同病相怜也好,愧疚也罢,他开始想要为孩童寻找一个安稳幸福的归宿。
但这并不容易。
他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
不,应该说根本没有朋友。
没有人想和他这样敏感多疑,还总喜欢伤人的人做朋友。
长久的思考后,他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很久的宗门,那个本是他唯一归处,却被他背弃的宗门。
十多年来,怀里的弟子令一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也如同游丝般牵挂住应岁与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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