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仪不是真蠢的,不过是自负才华看不起钓名沽誉的伪才子,这才如此张狂,如今真见了昭宁一行,又得人如此礼遇,并非像他印象中的那般无礼粗鲁,贺仪便无全然拒绝的道理,干脆请人登了他的小船。
“鄙船简陋,还望客人莫要嫌弃。”
昭宁点头,随着贺仪上了船,在外头看着这船倒是不打眼,进去了才知别有洞天,能看出主人审美极佳,也无金石玉器叫人眼花缭乱,只见竹帘笔墨装点,花瓶里还有几支开得正盛的芍药,不必焚香,便染得一室清幽之气。
昭宁将船壁上的字画都看过去,似出于同一人之手,字迹遒劲有风骨,全然不见主人的嚣张,难得扎实沉稳。
“贺公子字不似人,且瞧这字遭劲舒和,神采飞动,无一点尘俗,便知万公子对彼之诋毁是半点儿不作数的。”
昭宁笑盈盈道了一句,直叫贺仪高看她一眼,更是掩不住惊奇:“你们满人还学汉文,你竟看得懂我的字!”
舜安颜闻言又要发作,昭宁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心道这贺仪当真有意思,也怪不得他对满人言语不屑,原还当他们满人没入关似的。
“贺公子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眼下我同你说的就不是汉文,我既是会说,又怎不会读写呢?贺公子便是对满人有敌意,也不该如此小瞧于人吧!”
贺仪自觉失言,羞愧不已,连忙请昭宁和舜安颜先就坐,亲自给昭宁斟茶:“是我失言了,并非看低公子的意思,从前周遭凡说起满人,都觉得是眼高于顶看不起我们汉人的,更别提叫满人学我们汉人的语言。”
“而今见公子,神采飞扬,也不见粗鲁之态,若公子不说,我只当你同我们汉人无异,又见公子学问岂能不惊讶。”
昭宁摆摆手,并不在意:“我猜就是如此,也没怪罪公子的意思,不过既说起这个了,我也替满人多言几句。”
“自满人入关也有六十余年了,世祖入关时做了什么,是功是过我等做小辈的说不得,可自我皇、、自咱们这位皇帝登基,打一开始便重视汉学也善待汉人,支持满汉相容,不仅皇子公主和八旗子弟、格格们自小便学习满蒙汉文,凡年轻一辈的,谁不能说一口汉话?”
“在上书房中,担任皇子公主和八旗子弟老师的皆是文渊阁大学士,故作诗做文章属实不算什么,在京中,满汉通婚也成了常态,宗亲中就有很多满人和汉人生下的孩子。”
“我久在京中,也从为特意主意过什么满汉之别,倒是来了这儿,贺公子的话好叫人伤心。”
昭宁这话说得让贺仪既汗颜又惊奇,他祖辈确是明朝旧臣,当年为保性命才窝在扬州一隅,族中儿孙自小听着老人对满人的仇长大,亦不许族中儿郎读书入朝为官,为满人效力。
即便读了书,也知道什么是成王败寇,知道当今圣上种种为国为民之举措,可到底没接触过满人,又哪里能改得了对满人的偏见。
如今一见面前二人,贺仪难得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末了才讷讷道:“你说的这些我全然不知,是我以偏盖全了。”
说罢,贺仪还起身恭恭敬敬朝昭宁一拜,昭宁亦起身,既说了不是为难责怪的意思,哪儿见得人这般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