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可易南的情绪重要。苏漪回到病房就发现易南情绪不对,眼神飘忽,脸上的表情又带着焦急和绝望。
苏漪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他怎么能忘了易南是一个多敏感的小孩,易南一定看到了李医生的表情,早早的推断出了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的命运。
果然,苏漪一靠近他,他就转过头来问,“我奶奶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苏漪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盛的下这么多的悲伤,多的都要溢出来。他抬手去蹭蹭易南的眼睛。
轻声的跟他说,“没事的宝宝,情况没你想的那么差。”
易南太信任他了,即使这句话讲的并不那么肯定,也让易南瞬间放下心来。他这时候才慢半拍的问,“那个医生,怎么找来的?”
苏漪朝他笑了笑,用大拇指轻蹭了几下食指——钱,用钱买来的。
易南读懂了点点头,很无奈的说,“钱真是个好东西。”
苏漪走过去搂住他肩膀说,“别担心,这东西我有的是。”
苏漪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又要走了,临走前,他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那几盒营养品,让易南别忘了拆开给奶奶吃。
易南点点头,但他其实很舍不得苏漪走掉。
从心底里,他很惧怕医院这个地方,尤其是当至亲还躺在病床上,就更容易让他感知到生命的须臾与脆弱。
他是一艘塑料小船,苏漪就是唯一能绑定他的锚。
奈何是在医院里,那么多双期待八卦的眼睛盯着,他们无法做更多了,只挥了挥手,好像是两个关系再普通不过的人。
然而刚踏出病房的门,苏漪的微信就弹出消息。
“哥,已经开始想你了。好爱你。”
苏漪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在病房门上敲了敲。易南站在病床前,隔着门上的一方玻璃看到苏漪的脸,苏漪跟他对上视线又敲了两下。
易南恨不得飞奔出去,可还是稳住了,一步一步的迈出去。
开门,牵手。
苏漪拽着他,推开楼梯口的消防门,右手包裹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在墙上。
易南都准备好了要接吻,可苏漪并不亲他,而是贴在他耳朵边轻柔的问,“想我、爱我?有多想多爱啊?宝宝。”
易南被他的气息撩动的身上炸起一层鸡皮疙瘩,笨笨的说,“很想,很爱。特别,特别。”
听到易南的回答,苏漪夸他是乖孩子,这让易南的脸又红了一层。
他正害羞着呢,苏漪突然拉起他卫衣的帽子,凑过去吻他,很漫长、很细致,与其说是情欲的宣泄,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取悦和安慰。
一吻结束,易南的腿都软了。苏漪又给了他一个极踏实的拥抱,跟他说,“别担心,一切有我。”
“钱财、权力,我拥有的不多,但差不多都够用。奶奶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我向你保证,你担心的都不是问题。”
易南眼睛又红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埋着脑袋在苏漪的怀里蹭了蹭。
苏漪笑话他,“宝宝,你是不是水做的?”
易南再抬起头来,却不理苏漪的玩笑话,特别郑重的说,“哥,谢谢你。”
苏漪脸上却突然冒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他说,“谢什么?一切买你开心。”
易南要谢什么呢?他要说谢谢的地方太多,面前的这个人已经给予他太多。
温和的、强势的、不容拒绝的。
无形中,苏漪已经填充了他生命里很多缺席的角色。他是他的爱人、老师、朋友、甚至还是父亲和兄长。
他看着苏漪,回他一句,“你可真像狗血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苏漪笑的不行,说:“我也可以是。”
腻歪了这几分钟,他们又要在病房外分别。
等易南再回到病房里,明显能感觉到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没人再缠着他问东问西。
他在床边陪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个护工才推门进来,她看到易南在这儿,脸上的表情垮了一瞬。
她刚要坐到床边凳子上,易南就走过去,他还没开口讲话,那护工就急着解释,“今天来迟了…家里有事儿走不开!”说完又讪讪的笑。
易南点点头,那护工放松下来。
却听到面前的男孩说,“家里有事的话,以后就不用来了。”
护工立刻喊起来,“哎哟,那怎么行!我可是你爸爸找来的!这么多天钱还没给我结呢!”
易南说,“这段时间的钱我给你结了,以后不用来了。”
那个护工还要再说些什么,易南截住了她的话,说:“周建国那个赌鬼不会给你发工资的,你自己考虑吧。”
那个护工有些尴尬,立刻转向周围,想让其他人帮她说说话。虽然往常她来的次数并不多,但遇上这种事,她们总要说上两句的。
但今天大家却仿佛一夜之间改了性,都转过头去佯装看不见,低头干自己的事。
一时之间,病房里竟然安静下来。
那护工觉得尴尬,她回想周建国也不像个靠谱的人,也就真准备走了。
走之前她还在床头的储物柜里翻找自己的东西,什么锅碗瓢盆的东西都有,丁零当啷的一大堆,全都塞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提走了。
不知道奶奶生病的这段时间她都来过多少次。她明知道易南会在医院守着都还是如此不尽心,其余的时间就更是可想而知。
但易南还是给她转去了两千块,其实已经很不少了。那个护工身上经常飘散着一股中药味,想来她说家里有事可能也并不是谎话,所以易南没有在钱上苛待她。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有难处,不是在此时,就是在彼时,只是少有人能做到在自己有苦处的时候不漠视他人的痛苦。
苏漪开车回到公司。
刚坐到办公室,那个受害女生就联系上他。那女生的情绪出奇的稳定,她说,那些证据已经足够把杜氏送进牢狱待上几年。不仅是性侵,还有财务侵占、偷逃税等等一大堆问题。
所有时间线和证据她都已经编辑好,只等待发送。然而在即将沉冤得雪的这一刻,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与激动。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受害女生已经在网络上遭受了太多莫须有的非议,那些加诸在她身上冷漠而恶毒的言语甚至比性侵本身带给她的伤害更深。
这些东西已经慢慢搓磨掉了她身上的斗志。无数次,她都在想,是不是胳膊本来就拧不过大腿,是不是她应该咽下这口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沉寂下来,过好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