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家回来,未秋和六月又提着医药箱去了街上,没一会儿就接了个病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
“陈娘子,我这手腕疼的厉害,手伸不开,连筷子都拿不住。”汉子愁眉苦脸的说道。
未秋看那汉子一身短襦打扮,黑瘦的脸,壮实的个头,手指骨节突出,一看就是在货行扛麻包的苦力。
“手腕伸出来给我看看。”未秋笑道,“多长时间了?”
汉子说道:“有多半年了。”
未秋看汉子右手腕上鼓了一个大包,摸一摸里面已经化脓了,典型的腱鞘炎症状,便说道:“你这个包得切开放脓,一个月内不能用这只手劳作,以后便是养好了也不能提重的东西,否则这手腕就废掉了。”
“啊?这么严重啊?”汉子似是被惊讶到了,“我,我一家子还指望我干活养家,这以后都不能提重东西了……大夫,你有没有膏药啥的,贴一下不疼了就行了。”
未秋摇摇头,严肃的说道:“这不行,你这个手腕烂的已经很严重了,膏药治不了你的疼,就算开了止疼药也是治标不治本,要是不切开放脓,里面越烂越多,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你今天要是下不了决定,可以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好了之后也不是不能干活,只是要小心,不能用这只手提重的东西了。”
“还是听我姐的吧,我姐从来没诊断错过。”六月在一旁说道,满脸崇拜的看着未秋。
汉子迟疑了下,说道:“我回去跟我婆娘商量商量。”说罢就走了。
“怎么就走了啊?”六月不甘心的跺脚,她都那么卖力的帮她姐宣传了。
“肯定还会来的。”未秋笑道,这个病疼起来可要命了,那汉子早晚得治。
果然,没过一会儿,刚才看病的汉子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布衣荆钗,一脸的忧容。
看到未秋后,妇人吓了一跳,扯着汉子问道:“你,你咋找了个女大夫?”
“管他是男的女的,能治病就行!”汉子说道,“我问过了,昨天老郭在这看的,说这小娘子医术不赖。”最关键的问题是,比那些开医馆的男大夫收费便宜!
妇人便不再纠结于大夫是男还是女的问题了,冲未秋说道:“小娘子,你,你真要切开我男人的手腕放脓啊?”
她这一嚷嚷,把不少人都给叫了过来看热闹,人群中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未秋点点头,笑道:“还是尽快切吧,病拖的越久越厉害。”
“那你,你要是把手腕上的大筋给切断了咋办?那手不就废了!”妇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不是不信你,这下刀子的事……”
未秋摇摇头,笑道:“不会的,刀口很小,不会伤到筋骨。只是我事先说明,手上的刀口养好后也不能干重活了,否则还会再犯这个病,再犯的话就难办了。”
妇人神色还是十分犹豫,嘟囔道:“我汉子之前问的,都说贴膏药就能治好了……”
汉子等不及了,直接问道:“小娘子,是不是放脓后,我这手腕就不疼了?”
“刀口会有点疼,不过就是一个小口子,而且等长好了之后就不疼了。”未秋笑道。
“那你切吧!”汉子把手伸到了未秋跟前,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我这手腕,实在把我给疼怕了。”
未秋便让六月去找井打了桶清水过来,让那妇人给汉子仔细洗干净了手腕。未秋用的刀子是罗青特意为她打造的钢刀,小巧的手术刀从箱子里拿出来,反射着阳光,寒光闪闪,人群顿时就是一阵赞叹。
等汉子洗干净了手,她用盐水消毒,笑道:“那你忍着点啊!”说罢,干净利落的给汉子下刀切开了手腕上的包,放脓,放淤血后又给他缝合包扎好了。
看的那妇人险些惊厥过去,抓着汉子另一只手不停的颤抖。
整个过程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完成手术后,不少看热闹的人还在惊讶又兴奋的回味着未秋下刀快狠准的那一瞬间。
“好了。”未秋笑道,“伤口别沾水,等好的差不多了就做伸展手指的运动,像我这样。”未秋说着,给他做了个动作示范。
妇人扶着汉子,紧张的问道:“你咋样?疼不疼?手上还能带劲不?”
“能……真不疼了……”汉子难以置信的喃喃道,“就是刀口疼,切的时候是挺疼的,现在不怎么疼了,真神了!”
人群中那个花白胡子老头挤了过来,笑眯眯的问未秋道:“你这——就算完事了?”
未秋笑道:“完事了,只要伤口不沾水,不弄脏,就不会有事。”
“我刚看到你用线把割开的口子缝住了,那线长到肉里就不妨事?”老头继续问道。
“那个线不是普通的线,在伤口愈合过程中会自动融入到肉里,不会有任何不良的影响,唯一的坏处是会留下一道疤痕。”未秋笑着向众人解释。
汉子手腕不怎么疼了,心里高兴的不行,赶紧说道:“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个,留个疤怕啥,只要不疼就行!”
人群中便有看热闹的人笑道:“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那还怕啥疼啊!”
汉子红了脸,嘟囔道:“真的是很疼,疼的活干不了不说,晚上都睡不着觉!”
在众人笑声中,老头摸着胡子笑道:“小丫头的手艺可真有意思!你师父是谁啊?”
未秋笑着摇头,“我师父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走方郎中,说出来名字您肯定也没听说过。”
见未秋不肯说,老头也不深问,又笑着问道:“你不给他开几副药吃吃?”
“开药?开什么药?”未秋惊讶的反问了一句。在她看来,这个汉子完全不需要开药啊。
老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对那个汉子问道:“我看你面色黑黄,气色干枯,最近几天是不是俯身的时候腰疼,小便也有些困难?”
汉子愣了下,随即兴奋的点头,“是,是!您怎么知道的?我这样都四五天了,只不过疼的不厉害,我只顾着手上这个病,就没在意,想着过两天就好了……”
老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肾痹,只会越拖越严重,不会过两天就好的。”
“那,那怎么办?神医你救救我,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啊!”汉子慌了。他好不容易才治好了手上的病,怎么又摊上个腰上的病?命也忒苦了点吧……
老头笑着指了指旁边代写书信的摊子,说道:“你去问那个书生借个纸笔,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半个月就好了。”
汉子慌忙去借纸笔了,看着老头刷刷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方子,吹干墨汁后递给了他。
“拿去抓药吧,一剂药熬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吃三次。”老头吩咐道。
方子拿到手里,汉子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摸了摸口袋里几个叮当作响的铜板,忍不住和婆娘对视了一眼。
“神医,那个……”汉子期期艾艾的开口了,“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老头不在意的摆摆手,“去吧去吧,方子是我看在这小丫头的面上送你的!”
“多谢神医!”汉子和妇人感动的几乎要哭了,双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莫非佛祖显灵,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未秋早在老头准确说出那汉子症状的时候就惊呆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碰到只凭望闻问就能诊断出疾病的中医,原来传说中的中医真有这样神乎其神的技艺。
“您真厉害!”等汉子和看热闹的人走后,未秋回过神来,真心实意的佩服道。
老头笑眯眯的看着未秋,“小丫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肯定比我厉害!我年轻时候可没你这么有胆量。”说罢,低头打量着未秋医药箱里的手术刀,笑道:“你这东西可真不赖!”
“不,不。”未秋连忙摆手,“我可不敢当。”她就是操一辈子手术刀,也是沾了现代医学的光,拍马也赶不上这个老头。
老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慈祥面孔,看着未秋点头道:“不错不错,手艺独特不说,脾气还好,是干咱们这行的料!你擅长的就是给人动刀子治病?”
“也不是。”未秋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带下病。”
老头看着未秋感叹道:“治妇人病不容易啊!咱们这行的老祖宗都说了,宁医十男,不医一女。”
未秋笑着点头,大夫不愿意接诊妇人不光是因为男女有别,更因为女人生理结构比男人复杂,医治起来更加困难。
“小丫头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老头笑道,“我叫竺路白。”
未秋点点头,笑道:“我叫陈未秋。”
竺路白看未秋这番反应,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你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你不知道我是谁?”
未秋一愣,竺路白刚露那一手,足以证明这人医术不凡,又这么说,可见是京城名人,不好意识的笑道:“我是随父母来京城探亲的,刚到京城不到半个月时间,孤陋寡闻,不知道先生大名,还望先生不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