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台宗“戒定慧”说相彷佛,他自己宣称,“夫
戒定慧者,乃法中之妙用也。??夫其心境两忘,
一念不动曰戒;觉性圆明,内外莹彻曰定;随缘
应物,妙用无穷曰慧。此三者,相须而成,互为体
用。或戒之为体者,则定慧为其用;定之为体者,
则戒慧为其用;慧之为体者,则戒定为其用。三者
未尝斯须相离也。”〔9〕张伯端直接援佛禅入道,
对后世内丹学尤其全真道的发展影响深远。
南宋内丹道大家白玉蟾构筑了一条内丹道南
宗的传法世系,此即钟吕—张伯端—石泰—薛道
光—陈楠—白玉蟾,这其中问题颇多,学界也多
有争议,值得再商讨。但自张伯端至白玉蟾的南宗
五祖的传法谱系应该还是可靠、可信的。在张伯
端到白玉蟾之间,四祖陈楠的作用不可小觑。陈
楠,字南木,号翠虚,惠州(今广东惠州人),生活
于南宋中后期,在内丹道的思想发展过程中,他
承前启后,有总结,也有创新。如炼丹之要,在于
静定中寻得真汞铅即元神、元精。“千句万句会一
言,教人只去寻汞铅。二物采入鼎中煎,夜来火发
昆仑山,??采之炼之未片晌,一气渺渺通三关。
三关往来炁无穷,一道白脉冲泥丸,??一条径
路入灵真,分明精里以气存,渐渐气积以生神,此
神乃是天地精,纯阳不死为真人。”〔10〕尽管陈楠
承接张伯端的主张修道程序应为“先命后性”,但
也强调修性在整个过程中的独特作用,灵明独具
的心在炼精化气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天
以斗为机,人以心为机。天机运于阴阳,人机则成
大道。大道者无为也,无为性不乱。性不乱则神不
移,神不移则精不散,精不散则气不荡,气不荡则
精火相随,精火相随,万神聚于神乡,在于昆仑之
内,朝于顶上,始得一气之造化也。”〔11〕故而心性
静定功夫又是修道的基础,“但能凝然静定,念中
无念,工夫纯粹,打成一片,终日默默,如鸡抱卵,
则神归气复,自然见玄关一窍,其大无外,其小无
内,则是采取先天一炁以为金丹之母。勤而行之,
指日可与钟、吕并驾矣。”〔12〕显然,陈楠在此援
禅入道,将禅宗的顿悟引入内丹道的修炼功夫之
内,堪谓内丹道在南宋的新发展。
白玉蟾是陈楠弟子,南宋末年人,他继承楠师
的内丹思想,形成了其独特的内丹理论与修道功
夫。在援禅入道方面,较其师更进一层,直接袭取
禅宗顿悟说以充实内丹道的性功构思,“丹者,心
也。心者,神也。阳神之一谓阳丹,阴神之一谓阴
丹,其实皆内丹也。”〔13〕“夫人之心本自圆通,本
自灵宝,本自正一,本自混元。以人之一心而流出
无穷无尽之法,盖如天之一气生育万物也。”〔14〕
既然如此,内丹功法成功与否,关键就在于心性
的锤炼,修炼过程始终是心性砥砺提高的过程,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讲,主体开悟即为得道之枢机。
“师示众云:从生至死,只是者个条条,倩你剥
落。各要洒洒而归,做得主,把得定,牢笼不肯住,
呼唤不回头。常光现前壁立万仞,孤迥迥,峭巍
巍,圆陀陀,光砾砾,临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
苏,欺君不得。若能恁么,方说得人能常清静,天
地悉皆归。所以道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
无苦寂灭道,无作上任灭,且道作么生道,痴人面
前,不得说梦。”〔15〕这样,白玉蟾就有将修道归源
于修心的思想倾向。
三
宋金之际,王重阳甘河征道(金正隆四年,公元
1159年),比南宗祖师张伯端成都遇仙晚了整整九十
年。肇始于晚唐五代的钟吕系内丹学,经过一百多年
的演化发展,已渐趋完备,整体上的突破也酝酿成
熟。从源头上看,金丹南宗和金丹北宗虽然都渊源
于钟吕系内丹学,但日本学者蜂屋邦夫先生则认为,
王重阳在很大程度上受北宋内丹道集大成者张伯端
的间接影响较大〔16〕。在金丹南宗的发展史上,张伯
端援禅入道乃至“道禅合一”的思想最为明显。张伯
端说:“切以人之生也,皆缘妄情而有其身,有其身
则有患,若其无身,患从何有”〔17〕,这里更多是采用
了佛家的缘起说,当然已经显露出他试图融合佛、
道的倾向。张伯端融会佛、道的倾向,在另一处表现
得更加明显,他说:“从来万法皆无相,无相之中有
法身,法身即是天真佛,亦非人兮亦非物,浩然充塞
天地间,只是希夷并恍惚。”〔18〕这里“希夷”“恍惚”
无疑是道家用来描述本根的词语,在张伯端这里,
被等同于佛家的“法身”。当然,不论张伯端如何
试图会禅道于一炉,在万物化生方面仍主要持缘起
说,这一点可以用来解释为何他比陈楠和白玉蟾等
人更重视慧觉之“性”。从石泰到白玉蟾,南宗最终
又回复到原始道家的立场,即更多的是从生成论而
不是缘起论的角度看待万物之生成、化生。
而以王重阳为祖师的全真道则遥承了张伯端
援禅入道的努力,在对于人与万物产生根源的看法
上,更多采用佛教的缘起性空论。如王重阳说“胎
生卵湿化生人,迷惑安知四假因;正是泥团为土
块,聚为身体散为尘”〔19〕,一切人物的产生,就像
泥土聚成土块一样,是假合而成,并不真实。马丹
阳说“一切男女,从无始己来,为种种恩爱贫欲,
不出轮回世界;一切胎卵湿化,种种性相,皆因爱
欲而生性命,性因爱而生,命因欲而有,皆因爱欲而
起逆顺、生嫉妒,从此轮回,绵绵不断。法言:欲净
其土,当净其心,若心清净,轮回自息。”〔20〕一切生
物都是由于贪欲而入生死轮回,这样一来,“生”与
“死”一样,都是无自性,因而是虚幻不真、不应执
着的。基于上述认识,在全真道看来,一切现世的
问题,即在于对虚幻不真的外相的执着。由此,“明
心见性”的慧觉便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所在。
本来的真性是觉悟的根源,得见真性,即获解
脱,所以王重阳祖师言之曰“得性见金丹”〔21〕。全
真道明确提出了“性为丹”的观念。王重阳说:“本
来真性唤金丹,四假为炉炼作团;不染不思除妄
想,自然衮出入仙坛。”〔22〕“真性”又被称作“元
初”,如说“唯许元初自讨论”〔23〕“元初光彩决重
收”〔24〕,所谓“元初”也就是“父母未生时真性本
来面目”。真性是亘劫长存的,没有生灭增减的。作
为人最根本的存在依据,真性也是人长生的根由,
故又被称作“亘劫容颜”。真性是人人全具的,王
重阳说:“家家有性现精研”〔25〕。金丹的修炼过程
就是将人人全具的真性从“爱欲”的蒙蔽下解脱
和彰显出来。对此,《重阳全真集》有非常明确的
论述:“如金如玉又如珠,兀兀腾腾五色铺,万道
光明俱未显,一团尘诟尽皆涂。频频洗涤分圆相,
细细磨揩现本初,不灭不生闭朗耀,方知却得旧
规模。”“本初”真性的“万道光明”之所以未能彰
显,是因为被尘诟所蒙蔽,在经过“磨揩”“洗涤”
的修炼功夫后,其“不灭不生”的朗耀本性才能恢
复元初的状态,即所谓“旧规模”。这种对性的认
识,很接近于宋明理学中程朱一派的说法。
自两宋张伯端、白玉蟾开创道教南宗以来,南宗
丹法主要在南方一带传播。伴随着蒙元的政治一统,
隔绝百余年之久的南北文化开始融合,原在华北诞
生、发展的全真道(即道教内丹北宗)在元室的扶植
和支持下迅猛发展,势力开始向南扩张,引发了道教
南北二宗的交锋和融合。在融合的过程中,产生了一
批道兼南北、学贯三教的杰出人物,从而使有元一代
道教的发展最富有活力和生机:他们中的代表人物主
要有李道纯、陈致虚和牧常晁等。元初道士李道纯,
由金丹南宗而入全真教,以儒家“十六字心传”释道
之心性,又用禅宗的清妄念、幻缘之说讲述修仙之
道,在其代表作《中和集》中明言:“道释儒三教名殊
理不殊。”李道纯的内丹学说体现了其融合南北尤其
是融理和融禅的特色,这一特色不仅代表了全真道教
在元代的新发展,而且也昭示着内丹道教的发展攀
上了一个新的顶峰。元代,全真道与金丹南宗融合之
后,内丹修炼中性命先后的争论在理论上得到了圆融
的解决。《周易参同契》的理论诠释,经以图书学派
的先天易学为中介而实现了与内丹理论的融合,从而
丰富和深化了内丹理论。至此,内丹道形成了完备而
系统的有理论、有程序、有方法的宏大体系。
明清两朝,由于理性主义思潮的日益高涨,以
符箓斋醮为本的正一道有所衰落;而比较注重清
修实证的全真道一度取得了较大的发展。内丹道在
这一时期出现了中派、东派、西派等新兴宗派,全
真龙门派在清代中期由于王常月的“中兴”也异常
耀眼,华山派也有所发展,女丹也逐渐繁衍而成体
系。内丹道从哲理、学理到具体的方法步骤,都得
到了系统而深入的阐发。然而,毋庸讳言的是,较
之顶峰时代内丹道的发展,明代中期以后,内丹道
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少有新的重大创获。
四
以上,我们简要但系统梳理了内丹道的历史
嬗变;从中可以看出,经典意义上的内丹道从钟吕
系内丹派开始,逐渐发展为“新道教”——全真道
的主要的理论基础、表现形式和实修内容。全真道
以自全性命本真为立教宗旨,以“全真”解“道”,
在内丹道的基础上融入佛教禅宗“明心见性”的
思想,又异常重视儒家的心性之说,倡导“三教一
家”。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全真道并非以调和三教
为目的,而是在重新开示全真之理,彰显对于性命
本源和自全性命之道的追求,用以解决战乱社会中
的安身立命问题,从而超越三教。这不仅已经超越
了神仙信仰,而且凸显出内丹道的文化内涵。
就理论层面而言,全真南北宗的融合和儒佛
道三教心性思想的融摄对道教和道教哲学本身的
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使得本土道教在吸收和学习
中自家的教理、教义更为精深和精致化,而作为中
国哲学重要组成部分的道教哲学也更加地理论化
和系统化,与儒、佛二教哲学一起将中国传统哲学
思维推进到心性论层次。而从实践层面来看,全真
道教在修持方法上,通过对儒、佛二教的吸收与改
造,变得更加世俗化、生活化,也更加贴近普通老
百姓,不再是要么藏于深山,要么是“天机不可泄
露”,“新道教”不仅在实际生活的修炼中进一步提
高了自身,而且还扩大了影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