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宋云初起床就听到小七说孟鹤雪来了。
小七机灵得很,直接将孟鹤雪请到院子里。
宋云初打了一个哈欠,自从她搬来这里,日子过得越发松散,早上她不愿起床的时候,也没人来打扰她。
这么早待客还是难得一回,她依在门框边,睡眼惺忪地看着孟鹤雪。
孟鹤学看起来精神太好了,神采奕奕,眸光明亮,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去买了城东李记的点心,你和洛洛要不要吃一点?”
城东李记,那是皇室宗族一个老王爷开的。老王爷不为钱,就爱一口吃的,所以请了不少大厨每日给他研究吃食。
而且他也喜欢分享美食,所以才开了这间铺子。
不过这间铺子的卖出去的点心比正常铺子贵上三四倍,也只有世家贵族能买得起。
不过因为味道确实很好,每日都有各府的小厮抢着去替自家主子买。
孟鹤雪这么早就将点心买回来了,恐怕早早就去排队了。
宋云初笑了,道:“正好饿了,玲画摆早膳吧。”
他们进饭厅的时候洛洛还没收拾好,两人便先坐下等着。过了一会儿洛洛蹦蹦跳跳地来了,一看到孟鹤雪忽然刹住脚步。
“洛洛。”孟鹤雪弯起眼开口叫她。
洛洛抿了下唇,低下头沉默地走到宋云初身边。
孟鹤雪一愣,茫然地看向宋云初。
宋云初将李记的点心端到洛洛跟前:“这是孟大人一早去买的,之前你吃过不是说很好吃吗?”
洛洛低着头,拿了一块快速吃下,就再也没碰了。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安静,洛洛三两口吃完,就要去许府。
如今许太傅就留她一个学生,喜欢极了,俨然要真的收她为学生了。
“我吃好了。”洛洛站了起来,“娘我先走了。”
宋云初点点头,让流云将她送到许府。
洛洛一离开,孟鹤雪更加沉默,这一桌早膳他就没动两筷子。
宋云初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父女俩有个相似之处。遇到事情,这两人都是安安静静沉默着,一言不发垂着眼的样子格外相似。
“我昨晚跟洛洛说了。”
听到声音,孟鹤雪抬起了头。
“我问她她想不想要一个父亲。”
孟鹤雪挺直了背,嘴角抿直,紧张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很多遍了,她都说只要娘亲就可以了。她出生到现在,从没得到过来自父亲的爱意,就连我……也只是在她被接回来后,才开始关心照顾她。”
“她吃的苦永远也弥补不完,而她很早就学会了听话,学会了乖巧。不争不抢不要,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意,便从不要。”
“孟鹤雪。”宋云初也看向他,“我跟她说了,她亲生父亲的名字叫孟鹤雪。”
孟鹤雪心口被重重一敲,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滔天的洪流灌了进去,满腔的酸苦和自责。
他是一个无能的父亲。
从来没照顾过洛洛,让她从小便吃了很多苦。
洛洛不愿认他,讨厌他,都是应该的。
宋云初见他微弯下腰,浑身都绷紧的样子,叹了口气:“洛洛并不是讨厌你,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她不知道怎么跟父亲相处。
“所以你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孟鹤雪无声地点了下头,不是要他给洛洛时间,而是给自己时间。
给自己身为一个父亲,要学会如何做一个父亲的时间。
否则他不配得到洛洛的认可。
自这日后孟鹤雪每日都来,不是来送好吃的点心,便是送些他亲手做的玩具。
洛洛别扭地躲着他,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遇到读书中不懂的问题,不好意思问,又忍不住看向孟鹤雪。孟鹤雪什么都没说,便走过来轻声解释给她听,解释完便安静地走到一旁。
孟鹤雪这么安静地陪在洛洛身边有一个多月了,洛洛才渐渐放开了,将他同以往一样对待。
但一直不好意思喊他。
不管是孟鹤雪还是宋云初,谁也没有催她。
这日宋云初在听风楼里忙着,孟鹤雪去了许府,说要接洛洛回家,宋云初也没管。
孟鹤雪到许府后,许太傅的讲学还没结束。他便如以往一般,等在了亭子里。
只是凉亭里如今坐了一个人。
谢盛桉看到他挑起了眉:“孟大人要来喝一杯吗?”
孟鹤雪走过去,没接杯子,只是从旁边倒了一杯茶。
谢盛桉嗤了一声,自己昂头将一杯酒灌下。
孟鹤雪边喝茶边问:“我听说你辞官了?”
“是啊。”谢盛桉道,“我跟你一样,如今都是白身。”
小皇帝将孟鹤雪贬为庶人,才放他离开了刑部大牢。而谢盛桉是从长宁回来后,自己辞官的。
孟鹤雪又问:“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谢盛桉笑了:“我也做一做那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他自出生在谢家,又因天生聪慧,从小便背负了谢家一族的责任。哪怕他面上风流潇洒,但实际上他一步都不能错。
而他去了长宁后,没多久谢家就倒台了。
他回来后面对着不复以往的谢家,既迷茫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谢盛桉忽然正色下来,看向孟鹤雪:“你是故意让我去长宁的?”孟鹤雪要对付世家便将他调去了长宁,以至于谢家出事的时候,他根本不知晓。
孟鹤雪道:“你的任命一直是陛下决定的,我并没有插手。”
谢盛桉沉默了,随后苦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所以才将我调走。”
孟鹤雪想了下点头:“这么想也没错,如今陛下不调你去长宁,我还有法子让你那几天不在京城。”
谢盛桉冷哼一声:“孟鹤雪你整垮了谢家,你怎么会觉得我回来不会找你麻烦?”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若是你想你随时可以报复回来。”
谢盛桉又冷笑一声,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尽。
“孟鹤雪你若是以往也这么坦诚,朝堂上的政敌能少一半。”最起码谢盛桉不会与他为敌。
孟鹤雪忽然笑了:“以往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临芳三君子决裂有他很大的责任,他从诏狱里出来,就走上一条孤绝的路。在此之前他刻意将临芳三君子另外两人给撇开了。
谢盛桉一脸吃惊,古怪地看着他。“你如今……似乎变了个性子。”
“嗯。”孟鹤雪笑着点头,“我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
谢盛桉瞬间冷下脸:“孟鹤雪你真无耻。”
从知道洛洛是孟鹤雪的亲生女儿后,他就觉得孟鹤雪无比的无耻。
孟鹤雪弯了弯眼:“多谢。”
谢盛桉将酒杯一放,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孟鹤雪继续等着洛洛,他喜静,在这里等上一天也不觉得无聊。
但快临近下课时辰,洛洛还没出来。
孟鹤雪起身去寻,却发现课堂早没人了。他急忙问许府的下人,才知道洛洛跟着她姐姐出去了。
姐姐?
孟鹤雪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人说的是谁。
任怀月。
宋云初没跟他说过任怀月相关的事,孟鹤雪也并没有怀疑任怀月,只以为任怀月找洛洛只是聊几句,更可能是为了替任柏远求情。
最近一段时间,孟鹤雪私下里派人将任柏远整得非常凄惨。
但凡任柏远想往上爬一寸,孟鹤雪便将他往下拽一丈,让他永远困在绝望之中。
任柏远不会死,但他会眼睁睁看着他离他想要的荣华富贵越来越远。
这是孟鹤雪对他欺辱他妻儿的报复。
但孟鹤雪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洛洛回来。他派人回宋府问,洛洛也没回去。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让人沿着许府往外寻找,等宋云初赶来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宋云初咬着唇:“任怀月身边有两个高手,他们武功很高,连我都不是对手。”更别说晓霜了。
她一直防着任怀月,但没想到任怀月正大光明进了许府,然后将洛洛带走了。
晓霜没有报信,说明已经紧急到无法报信了。而暗中守着的暗卫都在许府外,根本没看到人影。
孟鹤雪听到宋云初的话,脸色一沉再沉,甚至微微发白起来。
他道:“人应该还在许府,她们没这么快出去。”
许府周围不仅有宋云初安排的人,也有他安排的人,任怀月没那么容易出去。
孟鹤雪深吸一口气,让人搜查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