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渐澜没想过他能从斗兽场上活着下来。
牵着他锁链的少女姝色无双,流仙裙若山巅雪,腰间丝绦堆叠若流水,行事作风都透露着矜贵,看他如看垂死挣扎的蝼蚁,眼神淡漠。
微生泠。
他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玉渐澜身上的锁链穿过骨头,行动间又洇出殷殷血色,皮肉都翻卷出来,可见白骨。
他没什么波动,忍着疼踽踽独行。
这样冷漠的待遇,他看得多,也经受多了,被灭满门后,他再也不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反而因为一张出色的脸,招来无妄之灾。
但他要活着,活着报仇。
玉渐澜被带回了微生家,微生泠踩着轻快的步伐,绕过廊芜消失不见了,将他一个人抛在堂下。
如丧家之犬。
他漆眸后掩埋着恨意,微生泠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没什么不同,心情好了就施舍般救人。
像现在,心情不好了,也能将他当作玩物,随意抛弃。
最后是微生泠的丫鬟流玉来领走了他,说是清洗,可玉渐澜蜷缩着指,知道清洗过后就是那种不堪启齿的事。
他耳根爬上绯红,憎恶着微生泠。
流玉没什么耐性,施了一道清尘术,便扔给他一件鸦青锦袍,冷冷丢下一句:“换好后出来。”
关门前,流玉将目光划落到他身上。
先前她还不理解,为何自家小姐会从九名奴隶中挑中他。
但现在仔细想想,这张脸确实漂亮,冷傲儒然,有倔强的资本。
流玉冷不丁开口:“适才斗兽场上,你也听那执事说了,我家小姐是微生家唯一的嫡系血脉,虽然家主亡故,但微生家也不是你这种贱奴可以反抗的。”
“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
黑发遮掩下,玉渐澜清黑的瞳仁里满是嘲讽之意。
斗兽场高坐着的世家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风霜雨雪都没经历过,只因命好,便能轻而易举地断人生死。
哪会将奴隶的命当命呢。
所以微生泠到底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还是知道他玉氏最后的遗孤。
玉渐澜因为病态显得孱弱,手背上皮肤在日光下也几近透明,衬上他那张清傲的脸,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破碎感。
想让人狠狠蹂躏。
像是即将面临一场好戏,他恶劣地勾唇,如果那位“大发善心”的微生小姐想要他玉氏的血脉秘密。
他就跟她虚与委蛇,好好地玩一玩。
若是看中了这副皮囊,他就拿刀毁掉。
凡是她想得到的,他都不会让她如意。
玉渐澜跟在流玉身后到了前厅。
他抬眼看去,前厅装潢素雅,正前方摆着两张梨木雕花椅。
中间是一张双鲤雕花桌,一枝棠花被修剪得很美,斜插入琉璃玉瓶,龛台上供奉着金粉佛像。
下侧的椅上坐着眉目浓稠的少女,支着头眸子浅阖,睫羽卷翘投下小片的阴影,素手上捻动着一串佛珠。
他冷笑一声。
求神问佛,不过拜的是心中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