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没忘记今天四哥要带他去看海船,只是胤禛说的时间还早着,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到了德妃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胤禛竟然也在这里,两人看起来还在交谈些什么的样子。
这是很少见,甚至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因为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皇贵妃,所以即使两人身为亲母子,但是却不能像是平常母子一样相处,更不能表现的太过亲近。
德妃有时候会亲手为胤祚做一些荷包之类的小物件,却从来没敢给胤禛绣上一针,更是不曾敢嘘寒问暖过一句。
因为这不仅会触动皇贵妃敏感的神经,也是在挑战皇上的威信。
将胤禛抱给皇贵妃不只是皇贵妃的提议,更是皇上的决定。
所以德妃其实在心中已经做好了被胤禛怨恨的准备,毕竟大人之间的博弈和想法,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懂。
但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仅仅是有准备也是没用的。
在看到那个男孩日渐长大之后所表现出的疏远和沉默之后,德妃自认为已经十分冷硬的心还是不免吃痛。
即使她在暗中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即使祚儿的身子就是皇贵妃所败,却也因为他而不敢直接对皇贵妃出手,即使......
哪怕有那么多的即使,可是谁能阻挡一个孩子怨恨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天的生母呢。
德妃本来以为日后就只是这样了,却没有想到这一切仿佛从祚儿大病一场之后有了转机。
她不敢奢求太多,甚至在外人不经意提起两兄弟感情好的时候都会装作不喜的样子呵斥,但她到半夜时分望着桌上跳动的蜡花,都会在心里祈求不要让上一代的事情影响两兄弟的感情。
她在熬。
她的身子强健在整个宫中少有。
她在指望自己把一直以来都病殃殃的皇贵妃熬死。
德妃其实很清楚皇贵妃想要的是什么,是皇后之位,是皇上身边之人,皇贵妃——即使是贵妃也只是妾而已。
皇贵妃虽然是个蠢人,但也的确对皇上有几分真意的,而这几分真意掺合着她的欲望,就变成了执念。
佟佳氏的身子自打入宫以来就十分羸弱,而在皇八女过世之后就更差了。
现在就是想要成为皇后这件事情在支撑着她,让她顶着一口气,即使被皇上训斥也不放弃。
至于皇八女的死亡......德妃不能说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她只是一个推手而已,真正出手的人不是她。
德妃一向不喜欢主动去害人,她不怕报应,但她想给她的祚儿祈福。
可她的小七,可怜的小七,只活了两个月,她还没听到她叫一声妈妈。
皇贵妃同样也没有直接出手,甚至她连最直接的证据都没找到,可是仅凭着那些蛛丝马迹和对于皇贵妃的了解,德妃就可以断定背后之人是她。
新仇加旧恨,被抢走的小四,想要下毒杀害祚儿,还有她的小七。
于是在重重宫女保护之下的皇八女没了。
她本来就是早产,叫声还没个猫大,一场风寒就夺取了她的性命,没人会怀疑,即使连皇贵妃也没有怀疑。
这个宫里皇贵妃结仇的人太多了,不想让她留下子嗣的人更多,可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女。
宫里就是这样,你不狠的让所有人都怕,就总是会有人想要来踩你一脚。
这几年德妃已经立住了,别说新入宫的那些贵人答应们没有敢顶撞她的,就连原来和她一起的老人也没有能轻易冒犯她的。
胤禛成为了个半大孩子,小六如今也安稳了两年,温宪在皇太后宫里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没人敢把手伸到那里去。
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加上又养了一年的胎,德妃最近还真的有些懈怠。
但这种懈怠只存留在从胤禛口中得到胤祚中毒的消息之前。
胤祚早上传来的信中并没有提及自己已经中毒的事情,只说他和胤禛有些事情,在互相打配合。
还是胤禛到了才带来了胤祚已经中毒的消息。
“......所以来请额娘拿个主意。”胤禛的态度没有过分疏远也没有过分亲近,让本来还担心两人相处会格外尴尬的德妃宽松了不少。
在下午时,苏培盛一直都有让人盯着那黄翠,毕竟她想要传消息总不能一直待在胤祚住的阿哥所里不出来。
果然,在下午刚交了班之后,黄翠就趁着周围人打盹的时候偷偷的溜了出来。
阿哥所旁就有个小花园,她来到小花园处,先是左看右看,接着从夹袄中掏出来一张纸条塞到了假山的洞中。
黄翠这个名字就是她入宫的时候,负责监管她的老嬷嬷给她起的,意思也很简单,因为黄翠有一副好嗓子,还擅长口技,可以发出翠鸟的声音。
中午的时候也没人来小花园这里闲逛,她悄悄的掩着嘴,装作是翠鸟在叫,叫了两声之后便又快步离开了。
这一前一后的功夫,十分迅速,她出去到回来之间没有和任何人见面,一共也只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阿哥所里的人根本就没发现黄翠曾经出去过。
幸好苏培盛安排的人十分机灵,他猜到这叫声是和别人接头的暗号,于是并没有跟着黄翠回去,而是继续蹲在小花园的角落里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普通小太监服饰的男人就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接着也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周,再一把将假山里的纸条掏出,悄悄的看了一眼之后皱起了眉头,朝着后方的小道跑了过去。
宫里是不允许大步快跑的,甚至连跑都不允许,但没人看见的情况下,跑两步也没人能说什么。
只是后方的小道没有可以隐身的地方,跟着黄翠的人担心自己太过靠近会被发现,便没有挪动地方,但他却记住了那个男人是往哪里拐的。
“你是说......平妃。”
不仅是因为那个男人跑去汇报的方向,那个方向的宫殿有两座,可以怀疑的人其实有不少,但还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平妃的姐姐是康熙的发妻,太子的生母,在众人口中不能诋毁也不能提及的赫舍里氏。
如果是她留下的人手,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个太监能被安排到这个地方,行动也如此迅速,要知道这个地方离后妃们居住的地方可是隔了一段距离的,一般的妃子还真不好做到这事。
黄翠想必也不是后来被收买的,而是之前便是皇后的人,作为最早入宫的妃子以及执掌中宫的人,皇后手中的势力是其他妃子们所不敢想的。
但德妃却很是想不通:“她和小六有什么冲突?”
上次胤祚中毒的事情,因为康熙处理的十分迅速,并且皇贵妃直接‘病重’,德妃不得插手,便也没有往其他人的身上去想。
但德妃即使和胤禛的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拿此事开玩笑的孩子。
两人正谈着这事,胤祚就进来了。
于是胤祚刚来到还没休息口气,就被德妃拉着问他最近干了什么事。
屋内的摆设并不靓丽堂皇,甚至还可以称得上素雅,但若仔细观去,就能发现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并且十分有其屋主的个人特色。
空气中没有浓烈的熏香味道,却有一些清新的瓜果香气。
小腹隆起的女人穿着淡红色的旗装,手上没带护甲,也没染指甲,素着一双手,只在左手手腕处带了一个浅紫色的玉镯,通透剔亮,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她的眉头微皱,看起来很是担忧。
胤祚才是最无辜的一个,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干,而事实其实也的确就像他说的这般:“您知道了呀,儿子每天光上课读书都累得要死,哪里还有精力去得罪人?”
他又不是小九小十两个人,经常到处跑到处捣乱。
胤祚感觉自己冤的都不能再冤了,好像无论是康熙还是德妃,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却都不信任他,老是说他不懂事,说他这说他那,但天知道像他这样从来都乖乖巧巧不学坏的孩子是多么珍贵。
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再说了。
“平妃天天待在深宫中,我待在阿哥所,我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宫呢,我哪里能和她碰得了面。”
即使上次秋猎的时候,平妃也跟着出来了,但他们两个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胤祚当时没仔细看,但现在听到两人的谈话,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有一些印象。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平和的女子,有点沉默寡言,容貌不算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但也算得上清秀。
而这看起来十分无害的一个人,害他?
胤祚甚至还觉得两人是不是找错了方向,毕竟他和太子的关系好,现在已经是满宫皆知了,平妃作为太子的姨母,不说和他打好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要来害他吧。
没好处的事情做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