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截布料被抽走,秦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点地流失。是痛,是难过,是他无知无觉下流出来的眼泪。
陶铁一把抓过秦源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秦源回头对上那双黝黑的冰凉的兽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陶铁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把他扒拉到自己身后:“秦源,好好活。”
秦源呆愣愣地被众人围在中间,看着云泽和陆终的身影在黑雾里逐渐变得模糊,变得若隐若现,直到……消失。
他张了张嘴巴,他想说“不”,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不。四肢在发烫,秦源有一种莫名其妙地冲动,他觉得……走在大雾里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伸手不见五指地黑雾里,陆终和云泽的身上都泛着浅浅的光,将两个人映照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就这里吧,”陆终停下脚步。
下一秒,大地震动,数不清地青紫色枝丫破土而出,陆终的双腿牢牢地踩在地上,也逐渐变成青紫的树干。
无数地根系遒劲有力地扎根于脚下的土地,迅速地蔓延出去,树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建木,传说中的登天梯,通天之路,上能达天庭之木。
这也是云泽第一次看到成熟后的建木本体,一时有些目瞪口呆。之前怎么求着陆终把本体放出来让他看一眼,陆终都不肯,现在到底是知道为什么了。
云泽走近,手轻轻抚上那粗糙的树皮,指尖划过的地方,是一个个的名字。
云泽。
陆终在自己的身上刻满了他的名字,就怕自己有一天会将那条迟迟不肯回家的小青龙忘记了。
建木是那样的粗壮、高大,云泽立在树下,抬头看去,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一场无声地告白。
两根树枝垂下来,揽住了云泽的腰身,轻轻地抚摸着云泽的脸,为他拭去眼泪。
“云泽……”
陆终的声音在耳边,但是他本人却变成了面前这棵巨大的树,他树枝上的叶片轻轻响动着,似乎是在安慰在树下落泪的人。
“云泽……”他又喊了一声。
云泽:“嗯。”
陆终:“别哭。打完这一场,回家睡个好觉。”
一簇青色的火在云泽掌心亮起,在即将靠近建木的时候,他突然崩溃,想撤回手来:“不行,陆终,不行……”
“你可以的。”
云泽的视线已经不是很清楚了:“我的火,很疼的,真的很疼。”
陆终:“我不怕。”
云泽一巴掌拍在了树干上:“我怕,我是说我怕!!!”
眼泪甩在建木身上,滚烫至极。
陆终想说,再疼,哪有你的眼泪滴在我身上的时候疼呢?
“小青龙最勇敢了,不怕……”两根树枝幻化成人类的手臂,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云泽手里的火掉落,噌地一下就燃了起来。
遮天蔽日般,将被秽气污染地世界破开了一道口子。
混沌怕天地灵火,他还怕功德之力。
而今天下,要说谁一身纯正的功德,除了那个当了好几世善人的大傻子,就只剩下了陆终一个。
他自诞生起,就一直功德加身。成千上万年,福泽深厚。
烧了那个功德身能管得了几时,烧了他这个巨大的功德载体,混沌就会被完全烧散。
他的自我意识,他身体里的本核,全都会被烧毁。
相当于是把他打回了受精卵,重新来过。而这当中,又需要要有多少个万年才能重新长起来呢?不知道,反正足够后人做好准备了。
密密麻麻的树枝团成了一个笼子,将陆终的虚影和云泽罩在其中。青色的火舌舔舐着建木发出比太阳还要璀璨的金光,将他自己灼烧,也将混沌灼烧。
混沌的惨叫声和谩骂声传出二里地去,他想逃走,但是外面有巨大的阵法,有无数的修士,有无数人坚定的信念……还有陆终那似乎永远都用不完的功德之力。
这些东西有的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不定但凡少了哪一个,混沌就可以逃走。
但是,偏偏就是一个都不少!
在燃烧的巨大火球之外,众人的脸上光影明暗交替,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大火。
被熊熊火焰烧掉了的,是最中间那一团蠕动的黑色秽气,还有他们的战友、同事、朋友和……爱人。
火焰之中,陆终的虚影环住云泽的腰身,抱住那颤抖不止的躯体,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发和后背,听着心上之人那无声的悲鸣。
“云泽……”
“嗯。”
“……”陆终那句“现在该换你来等我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云泽似乎是听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轻轻应了下来:“嗯。”
“可以,喊我的名字吗?”
“陆终……”
“不是这个。”
“小木头……”
“嗯,我在。”
“小木头……”
“我在。”
“小木头!”
“……我在……”
……
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这里。烧到最后,陶铁不得不带着人从山上撤离,同时在山下布下了层层结界。
混沌为了逃走,收缩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想要与这场大火厮杀。
直到最后一捧建木在云泽的手心里被烧成灰烬,风一吹,将周围被烧得焦黑的土高高吹起,化作满天星消散在了空中。
而当初陆终化身建木的地方,那座大山中间,被烧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百米宽的大坑。
在火焰熄灭的下一秒,无数人朝着巨坑跑去。
秦源几乎是滚下去的,他拖着两条软得跟面条一样的腿,在坑底的黑灰里到处翻找着。
坑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谁也没有说话,用双手一遍遍地寻找着什么。
最终,秦源在坑最深的地方,找到了躺在坑底的云泽。
他抖着手不敢去碰云泽,只能蹲下来轻轻地喊:“哥……”
云泽紧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两下,随即睁开了眼睛。
青色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那样的清醒和平静。
陶铁、丹朱、常印、赵澜、九尾、金澄阳、宋云……等等无数人围了周围,关心的话再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要说什么呢?
说,我们赢了。
说,请你节哀。
说,谢谢你辛苦了……
他们什么也说不出口。
……
半晌,云泽在秦源的搀扶下站起来,开口说话了:“谁,带证物袋了?”
被烟火呛过的嗓子格外沙哑,也许是曾撕心裂肺地哭过吧。
常印递过去一个透明的证物袋,云泽接过来,把一直握成拳头的右手伸进去,然后张开。
一捧灰白色的尘土从他掌心里簌簌落下,静静地无声无息地躺在证物袋里。
这是,陆终留下的,全部。
云泽把袋子收起来,放到了大衣靠近心脏位置的口袋里。
仰起头来,天边又是一个日暮,金黄色的夕阳坠了地平线上,散发着今天最后的余温。
云泽眯了眯眼睛,说。
“我要回家睡觉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