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儿坐在床边,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稻草人,眼睛大大,目光呆滞又空洞。骨头就像拼在一起的树枝,拐着角支棱着布料。
见女儿不再疯癫,还能问几句话,可人又变得痴痴呆呆的,赖氏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她一把将高慧儿搂在怀里:“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高慧儿麻木地推开赖氏,看向崔礼礼,一字一字地蹦着:“喜欢所有人......”
高慧儿不理解。她心悦一个人,心里满心满眼都只他,脑子里只想和他白头到老,哪怕他一声叹息,她的天就塌了。
她可以把命给他,至死不渝的忠贞都给他!
她问:“怎么可能?”
崔礼礼没有回答,反而看向高主事:“带她走吧。”
赖氏做惯了被人捧着的官眷,见崔礼礼对女儿淡淡地,心头又不高兴:“你快说啊!我女儿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原本看在高主事面子上,说也无妨,可你要问,那就是另外的价钱。”崔礼礼笑得没有温度。
赖氏的脸抽了抽,这崔家人出身商户,自是满脑子都是生意和银子,再说,这句“喜欢所有人”,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话,一个开小倌楼的,能说出什么来?
她将高慧儿拉起来:“慧娘,咱们走,不理她了。”
高慧儿缓缓挣脱她的拉扯,又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崔礼礼:“我要听她说。”
赖氏一张脸挂不住,又来让高主事出面带女儿走:“莫非你要让你女儿听这些乌熏糟八的话?”
高主事一个头两个大。
赖氏是个糟糠妻,自己不甚灵光,生的女儿也不甚灵光,家里又弄得乌烟瘴气,几个小妾被她挤兑得都不怎么省事。要不是吏部总有人弹劾官员出妻,他早就休了。
“你消停些吧!”高主事甩开她的手压低嗓子,语调里多少有些无奈,“梅间,你带夫人回去。慧娘这里我来看着。”
梅间本就是赖氏身边的人,哪里会听高主事的话,只站在高慧儿身边不肯走,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姑娘一整日未进水米,奴婢要伺候姑娘吃饭的。”
高主事脸上一僵,又想发作,又觉得是家丑,不想闹开。
崔礼礼笑道:“高主事,我请你女儿吃饭吧。”
“我不饿。”高慧儿执着地只想知道如何喜欢所有人。
赖氏想带慧娘走,便道:“她平日就吃得少。刚醒过来,自然吃不下。再说那些荤腥的油腻的,慧娘大病初愈,自是不能沾。”
崔礼礼对高主事道:“我请她吃一碗菜粥,您看着。吃完了该给多少报酬,您自己掂量着给。”
说罢给春华递了一个眼色:“就按着我的喜好来吧。”
春华想不出怎么能让高慧儿吃饭。
一碗菜粥,能多好吃?不过是一把米,一颗菜,几粒盐。
可姑娘这样说,必然是有缘由的。
想起七夕那次,姑娘让自己到九春楼安排元阳公主的酒局,姑娘说过一句话:“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吃。”
世上无难事,春华眼珠子一转,便有了办法。
她让吴掌柜把小倌们都聚在一起,站在门口,看看小倌们身上穿的,还是练字习字的那一套衣裳,不由地摇摇头。
姑娘说了,要按照她的喜好来。姑娘可不喜欢这么正经的。
就像韦大人一样,没事端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谁看了吃得下饭?
还得是陆二那样,至少看着不倒胃口。
很快,菜粥熬好了,还有几碟子小菜和一盘水晶肴肉,又配了一碟子千层酥。
小倌们也换回伺候贵人的衣裳,春华还是摇摇头。干脆自己上手将他们的衣襟拉开了些,若隐若现地露出些沟沟壑壑的,这才是姑娘喜欢的。
又叮嘱了一句:“拿出你们劝贵人喝酒的手段来,为了东家,你们高低要把这碗菜粥给劝下去。”
小倌们点点头,这还不是轻车熟路?
他们一人端着一个碟子,风姿绰约地鱼贯而入,碗筷盘盏,摆了一桌子。
七八个漂亮小倌眼含春风地站在屋里,赖氏都不免看得乱了心神,慌忙垂下眼,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不就是吃一碗菜粥,摆个饭都这么香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