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贵呆呆地看着冯裕安。
冯裕安索性说个痛快:“叔,你看我家里,我妈把所有的心思和钱都给了我大哥,我并没在意,因为我大哥跟我妈生活在一起,他能庇护我妈,照顾我妈,他多得一些是应该的。”
许德贵懂了,冯裕安在告诉他,你可以帮扶大儿子,小儿子也不会在意,就是将来养老的时候,不能让两个儿子承担一样的责任。
许德贵心里有些酸涩,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把三个孩子都安排好,没法让三个孩子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冯裕安笑了笑:“叔,我乱说的,要是说的不对,还要请你多教导我。”
许德贵笑了笑:“裕安,你说得对,得到的多,就要付出多。”
说到这里,许德贵对着儿子摆摆手:“小秋,你先跟裕安玩,我去跟你妈说说话。”
许砚秋知道父母要商议事情,在家里陪着冯裕安。
那头,许德贵找到正在忙活的王香萍:“香萍,赵玉发问我们要嫁妆。”
王香萍正在整理晒干的柴火,闻言停下看着丈夫:“要什么嫁妆?我们给小梅准备了好几棵树,能打不少桌椅板凳,还能打几床被子,实在不行,还能加台缝纫机。”
许德贵蹲在地上抽烟:“赵玉发不稀罕这个。”
王香萍微微皱眉:“咱家也没别的了。”
“赵玉发想让我把工作给小梅。”
“那不可能。”王香萍几乎脱口而出。
许德贵继续抽烟:“香萍,大春一直没儿子,我已经四十七了。”
王香萍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后道:“再等两年。”
许德贵闷声道:“不行就让他一直干集体工吧。”
“那怎么能行呢,集体工提岗难,工资也低。你看大春现在一个月才25块钱。”
许德贵大口大口地抽烟:“香萍,集体工也有提岗的,还有干副班长的,就是比较少。大春除了工资低点,厂里发什么福利都有。”
王香萍沉默下来,她知道大儿子能力不足。
“德贵,你要是不帮大春,他以后日子会很难过的。”
许德贵吸了好几口烟后才道:“香萍,事实摆在这里。如果我现在把工作给大春,以后这一房就没孙子了。如果工作不给他,等他有了儿子,他都三十了,就算我把工作给他,他想提岗也难。”
王香萍继续处理柴火:“一个集体工,一个正式工,以后兄弟两个就会像你和他二叔一样。”
“我弟是比我强,但我现在也有碗饭吃。香萍,我们不止大春一个孩子。如果我现在把工作给大春,小秋和小梅找对象都要次一等。”
王香萍一边干活一边抹眼泪:“那大春以后怎么办呢,一辈子当集体工吗?”
许德贵被烟呛到,咳嗽了两声后道:“香萍,大春本来就是农业户口,这个集体工等于是搞副业,他比村里绝大部分弟兄都过得好。我们先顾着眼前吧,先把小梅的事情处理好。”
王香萍擦擦眼泪:“你总不能骗赵家吧。”
许德贵抽完了一根烟,又续上了一根:“我不骗他,我准备自己上班,一直上到退休。香萍,一旦我把工作给了大春,我们这个家就要跟以前不一样了。小秋和小梅暂时还小,等他们有了家,就会觉得我们偏心。我们没了钱,没有保卫科主任这个身份,在这个家里慢慢就会变得跟隔壁顾老太太一样。”
王香萍的眼神急剧收缩:“不会,我相信我儿子!”
许德贵看她一眼:“香萍,没什么不一样的。我现在一个月七十块,大春一个月二十五。我把工作给大春,我的七十没了,大春最多涨到四十。你算算账,这对咱们这个家来说,不划算。
我不如自己每个月给大春十五,这样大春一个月有四十。我再给小秋和小梅一个月十五,我还能落二十五,够咱两买油买盐。而且,我好歹是个主任,在厂里能给孩子们撑撑腰。”
王香萍停下手里的动作,过了好久后才道:“那你要想好了,要怎么跟大春说。”
许德贵把烟掐了:“我该做的都为他做了,上这几年班,岗位上不去,儿子也没生出来,不能怪我,他还有弟弟妹妹呢。”
说完,许德贵起身进了屋。
到了屋里,他告诉小儿子:“小秋,你去告诉赵家,工作我不会给你哥,也不会给小梅。我准备自己干到退休,镇上的房子给你哥住,我就和你妈一直住在村里。”
许砚秋神色有点复杂:“爸。”
许德贵摆手:“你不用说,裕安说得对,咱们是一家子,光想着公平,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不如我自己留着,我和你妈有口饭吃,也能帮你们。我继续工作,一个月有六七十块,工作让给你哥,他也不一定就干到高岗位。”
“以后我一个月给你们三个一人十五,剩下的我和你妈用。家里有田地有菜园,一家子都能有饭吃。”
许砚秋忙道:“爸,我不用,我的钱够自己用,我上学花了家里不少钱。”
许德贵笑了笑:“小秋,你从小就不吵不闹,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你虽然不要,我和你妈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你一直让着你哥和你妹,我和你妈都知道呢。”
许砚秋眨了眨眼:“爸,我是自愿的。”
许德贵笑了笑:“我知道,我给你们钱,也是我自愿的。”
冯裕安笑道:“好了,父子慈孝,这多好啊。”
许德贵夸赞道:“小秋,人情世故这方面,你真要和裕安好好学一学,裕安看事情看得透。”
冯裕安笑道:“叔,我都是跟我师父学的。叔你不知道,我师父最近开始跟我讲厂里的人事格局,我的天啊,厂里各个分场的主任、副主任,随便拎一个出来,他都能背出人家的家谱。这个人擅长什么,那个人擅长什么,谁家在哪里有关系,谁家和谁家是姻亲,谁是忠谁是奸,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德贵笑道:“毕竟是谢书记的孩子,站得比我们高。”
冯裕安开始絮絮叨叨:“你看他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安排了,把景元送去上学,请咱们厂里财务科的老师傅教导景元,又逼着景元去考个会计从业资格证。可怜景元小学都没毕业,学得多辛苦啊。也就是景元聪明,换一个死也学不会的!”
说到这里,他小声道:“我听说,食堂那个管账的可能要调走了。”
许德贵双眼一亮:“那景元有机会吗?”
冯裕安笑道:“我师父说,不管有没有机会,咱做好准备,只要准备做足了,就算这里不行,别的地方也能想办法。他说过几天去找以前朱厂长家的儿子孟晨玩,带我一起去呢。”
许德贵高兴道:“那你去,你本来就是煤矿系统出来的子弟。”
“是呢,孟晨他爸朱处长现在管煤矿调度,咱们电厂要发电,少不了煤啊。给谁好煤,给谁孬煤,还不是看矿上的意思。我师父说等他结婚的时候,请孟晨来帮忙,还说要收孟晨家的儿子当干儿子。”
许德贵有点吃惊:“你师父给你讲这么多事情?”
冯裕安笑道:“我要给他跑腿啊,他就会告诉我一些事情。”
许德贵又夸赞道:“云舟平时看着不言不语,没想到暗地里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
“叔,我给你说的这些,我师父说能告诉亲近之人。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告诉小秋,机会很多,不用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
许德贵正色起来,突然拉住冯裕安的手:“裕安,小秋老实,还请你帮我带一带他。”
冯裕安笑起来:“叔,你怎么忘了景元和小曼。景元是你干儿子,你和顾家的关系更近。”
许德贵突然懂了,冯裕安在提醒他,如果能和赵家结亲,他和谢家就是两重拐弯的亲戚。
许砚秋侧身看着冯裕安,他也明白了冯裕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