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理解众人是一回事,对上大家的目光,她还是心里发凉。
嘎老三送走了鼠皮帽,终于舒口气,瞧见牛棚内外的气氛也不免皱眉。
“都在这儿围着干什么?全回去干活。”他走到牛棚门口,展臂轰人,随即烦躁地捏出根旱烟点燃,吧唧吧唧地连抽了三大口。
浑浊的烟雾笼罩住他愁苦的面容,转头看向林雪君时,叹气道:
“这种疯女人,只有你们大队长那种火爆脾气才能管得了。”
“我们大队长脾气一点也不火爆啊,特别和善。”林雪君勉强挑了挑唇,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嘎老三横她一眼,王小磊那家伙和善?真是见鬼了。
拍拍林雪君肩膀,嘎老三安抚道:“我答应你们大队长会照顾好你,刚才让你受惊了,你别介意啊。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俺们生产队的人其实都挺好的,就是有这种脑子还在旧时代的,思想跟不上,疯疯癫癫的。”
林雪君没讲话,又蹲到牛棚里,用木棍仔细拨弄检查牛粪。
里面没有虫卵等物,暂时先排除了几种传染病和寄生虫病。
做好了第一轮检查,收起小药箱,林雪君先跟着嘎老三和阿木古楞出驻地去把苏木和大青马牵回来。
转头又去大食堂吃了饭,心情才稍微平复些许。
饭后她跟本地的土兽医聊了半个多小时,毫无收获,只得又拎着油灯去牛棚。
流言在生产队里越传越盛,第八生产队的大队长带着嘎老三给全生产队的社员开大会。严正批评传播封建迷信思想的错误行为,又带着妇女主任等基层干部挨个给社员做思想活动。
可即便批评、劝谈过,恐惧和一些不稳定的情绪仍难以被立即消除。
说到底,事情的症结不解决,问题就始终存在。
林雪君一晚上都坐在牛棚里,她面前点燃着一簇篝火,年轻女孩苏日娜端来大盆奶茶。几个人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静静地守着牛棚。
林雪君将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细节都记录在本子里——
阿巴说大多数牛都比昨天吃得少;
白脸的最强壮的大公牛正常排便3坨;
20:21,有黑眼圈的大白牛排尿;
长有对称双角的威风大牛一直在跺后腿,痛得不停哞叫……
懂牛的人都知道这些牛现在所受的煎熬有多深重,林雪君看着它们痛,看着它们折腾,心情非常差。
最爱讲话、最开朗的人,在这个晚上几乎没有讲一句话。
晚上睡在嘎老三家侧卧的大炕上,林雪君听到嘎老三和媳妇悄悄讲话:
“是不是一直没找到病因啊?能治好吗?”
“还没找到,再看看吧。”
“这个林同志还是兽医卫生员吧?我看也太年轻了。”
“社长和姜兽医都说她挺厉害的,我亲眼看过她治牛,场部的兽医都不敢那样做手术……耐心一点,行了,别说了,睡觉吧。”
“哦……”
过了一会儿,妇人再次小声说话:
“白婆子年轻的时候就在村里当神婆,好多人都说她以前很灵——”
“放屁!以后谁再讲这种话,都扣工分。”
“大家都挺害怕的。”
“谁不害怕?6头要出栏的大牛病了,我不害怕吗?害怕就能胡编乱扯什么黄大仙?咱们自己至少不能乱了阵脚,不能讲这种话。”
“这倒是的,群众工作不好做啊。”
“明天再开次大会吧。”
“行。”
瓦屋内静下来,只剩被褥抖簌的声响。
隔壁卧室小屋内,睡在木桌相隔的另一边的阿木古楞忽然翻了个身。
他似乎有些担心,支起身借着月光悄悄看林雪君的脸。
林雪君始终闭着眼睛装睡,1分钟后,阿木古楞终于躺了回去。可林雪君这边稍有风吹草动,哪怕只是盖在被子里的脚挪了个地方,他都要转头关切地盯她好一会儿。
几分钟后,林雪君终于长长叹口气,睁开了眼睛,一转头果然对上阿木古楞的眸子。
月光绒绒,将他也照得像个毛茸茸的大玩具。
“没事,有吃有喝,也没人打咱们。状况虽然棘手,但做工作就是这样的。压力大归大……”林雪君想了想,终于朝着他笑了笑,轻声道:
“你别盯着我了,我不会哭的。”
“睡吧。”林雪君闭上眼,却很难入眠。
她脑内不断回想今天观察的每一头病牛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反应,不断与所学做着比对。
越想越清醒,几个小时过去,仍毫无睡意。
夜色渐沉,牛棚里的病牛们仍坐立难安。
生产队许多社员的心,也如病牛般总是慌慌的,即便入眠,也睡得不安稳。
真是难熬的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