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风苑仍是一如往常的清幽安静,没有多余的宫娥太监,没有太多尘世的喧嚣嘈杂。
自自尽未遂醒来后,这里成了杨曦最常流连的地方之一。
踏着攀上鹅卵石小径的野草,感觉到脚下那被随意践踏却仍顽强不休的生命力,几乎要失去的心念又被重新拾起。她步伐轻盈,很快便迈过幽径踏入殿门。
如烟在偏厅一角专心缝着小衣裳,脸上都是不经意的淡淡笑意,对腹中的孩儿,她从不能接受到灌注了全副的心思与怜爱,如今,平淡的生活也仿佛多了一份期待与感动。
杨曦见此,心下悄悄欣慰着,至少,她还有希望,还会期待将来。
两名伺候在旁的宫娥看到杨曦,恭敬行礼道:“参见曦妃娘娘!曦妃娘娘安康!”
如烟回头,淡淡朝她一笑,相识不浅,无须太多礼仪。她朝宫娥挥了挥手,温言道:“下去。”
两名宫娥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杨曦在她身旁坐下,自顾倒了杯热茶小口喝了起来。“你倒是活得自在,只是可怜了那个整天盼着见你一面的家伙。”
从前她这么说,如烟总是轻声谴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如今,听说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反感了。倒是,心里不期然地升起丝丝复杂的情愫。她摇摇头,浅笑不语。
杨曦也不说话,只是执起她的手细心把脉,不一会,便又把她葱白细嫩的手腕放下,“看来,有人把你照顾得很好,这脉以后也用不着我来把了。”
“你胡说些什么?”如烟柔柔一声嗔骂,“这地方除了你,没其他人来过。”
“其他人倒是想来,你却又不允许。”听得出她丝丝落寞之意,杨曦会意一笑,低声道:“云允诺过他可以随意进入倚风苑,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都能来与你见上一面,当然,还可以温存一番。”
“你别瞎说!”如烟白了她一眼,粉脸飞红,“曦妃娘娘,注意你的形象。”
“我平素够注意了,难得在你这里没有其他眼睛看着,松口气也不行么?”深宫大院,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就算是最受宠的妃子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是君皇一时贪欢的玩物而已。
“看得出慕容云是真心待你,你为何总是对自己没信心?”如烟微微皱眉,柔声道:“或许他与别的君王不一样,终其一生只愿守着你一人。”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对慕容云的感情不清不楚,但,她却清楚自己如今需要的是什么。
“你不在乎,是不是因为......他?”王,一直是两人尽量避免的话题,如今再提起来,心里仍会隐隐的痛隐隐的不舍。“对不起,我不该......”
“他是我今生唯一的爱。”杨曦微微一笑,说起冯跋,她从不避讳,从前不说只是不想勾起如烟不愉快的回忆。
如烟也没想到她可以如此直白自己心中所想,相较之下,她却显得肤浅了。“你想他吗?”
“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只是,我明白很多事覆水难收,如今他身边有了慕容嫣,相信日子不会过得不好。”虽然慕容嫣算不上是个善良的女子,但,只消一眼她便能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爱着冯跋。
只要他好,她何必在意是谁在他身边,反正不管是谁,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他对她,再无任何记忆任何情意。
“如烟,我有件事弄不明白。”敛了敛神,不再去想那些让自己揪心的事,她凑近如烟,低语。
“何事?”鲜少见她态度这么严肃,如烟微微凑了过去,静待她说话。
“你知不知世上有一种药......或是巫术,可以让人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做出一些让自己都感觉到吃惊的事?”她尽量放低声音,道:“当时,并非无意识,却控制不了自己。”
“降心术。”如烟脸色微变,狐疑道:“为什么这么问?”
杨曦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低语道:“那日我自尽,并非我自己的意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自杀是最懦弱的行为,她在绝望痛不欲生的时候或许也想过,但也顶多只是想想。那日她确实打算给慕容云表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可那也仅仅是表演而已!
如烟浑身一颤,脸色微微泛白。“你确定吗?”
她用力点头。天知道她有多么怕疼,那道伤疤又深又狠,她如何下得了手?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装得对所有事漠不关心心如止水,却总不能连自己也骗过,变态地玩起自残。
“我以为你是因为不想留在慕容云身边......”
“如烟,或许对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女子的贞洁比性命还要重要,但,我不会因为不得以委身于别个男子便要死要活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想了想,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愉悦的笑意,“我从前也曾自杀过,是素弗固执地让我活了下来,也是他教会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才能最终过上自己要过的生活。
如烟看着她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动容,讶异道:“你爱上他了?”
“不知。”她与冯素弗的感情,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只是知道,比对跋的感情淡一些,却随意一些。”
敛了敛神,她沉声道:“世上会降心术的人,你可有认识?”
“有。”正事为重,感情这种事只能放在一边,“听闻国师回来了,你可见过她?她便是现今世上懂得降心术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国师歌诗轩......那女子虽看起来冷艳不羁,眉眼间却隐隐透着一股正气,不像是会以邪魅巫术害人的人。
不过,世间人心难测,世事总是难料的。
“降心术要发挥作用,可有距离的要求?”她咬了咬下唇,“我是说,如果离的太远还能施展开来吗?”
“不能。”她虽不懂其中奥妙,却也曾听师傅说起过,“施法之人必须在被施法者数里之内,且手里要有被施法者近身的东西。”
“近身的东西?”
“头发,指甲,所穿的贴身衣物,鞋袜,都可。”如烟沉思半刻,皱眉道:“据恩师所说,被施法者会完全失去意识,你不该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也不该有自己的意识。”
可她却清楚记得当时的感受!
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