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魅羽怀抱允佳,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跌落,也不知下方是什么世界。只觉得热,让人心烦意乱的湿热。等待他们几人的不会是一口烧开水了的大铁锅吧?
定了下神后,想起自己经脉已被陌岩解开,连忙调动真气减缓降落之势。本来她的左胳膊傍着大师姐,右胳膊被二当家银徽拉住。由于银徽力气太大,她和大师姐被迫分开了,而银徽又不会轻功,她得一个人担负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婴儿的重量。
还好灵识中见陌岩飞到银徽的另一侧,扶着他缓慢下落,同时在询问些什么。魅羽只听被封了嘴的银徽喉咙中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而陌岩则不住点头,“这样吗?哦,原来如此……”
真是服了,这是怎么听明白的?
片刻后,下方的黑暗中星星点点亮了起来。一行人置身于各种零散的光源中,远近不一,有的就在身边飞来绕去。魅羽目光追着其中一个仔细瞧了瞧,是只二尺来长的巨型萤火虫,尾部的后三分之一如路灯般明亮。魅羽怀里的允佳先前睡着了,此刻已醒来,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
众人三三两两在半空驻足,借着飞灯的光,好奇地审视着周边的环境。这里是一片茂密的热带丛林,植物的茎叶都异常巨大。藤蔓植物在高塔般的树木中穿梭,结成一条条能供人行走的索桥。各种掌形、心形、扇形的叶子高低错落,每片都能站好几个人。
再向下望去,树木和灌木之间的空隙被莲藕状的水生植物填满,一个个仰着布满坑洞的大脸向上支棱着,看得人毛骨悚然。估计底下的土地泥泞不堪,若是掉下去可够受的。
“那是什么?”育鹏问道。
在魅羽的记忆中,小道士育鹏原本是个高大英武、能说会道的领袖式人物。自从去了天尊门下做学徒,风头被无涧盖过,又据说和冰璇的感情日渐稳定,争强好胜之心慢慢淡了。看来有时候真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啊,当然,若是换成她家陌岩,只会遇强愈强,魅羽骄傲地想。
众人顺着育鹏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有条半月形的黑色枝丫从附近一棵树后伸出,竟是什么动物的长角。长角内侧如刀刃般锋利,外侧挂着一颗颗长刺的小圆球。身子被大树枝叶遮住了,单看角的大小,这玩意儿得有一艘小船那么大。
“那叫流星甲虫,”陌岩说,“别的地方也有,没这么大,因角上长了流星锤样的触须而得名。以蕨类植物叶子为主食,偶尔吃些腐食。攻击力不强,无需多虑。”
“看,这叫什么来着?”魅羽在他背后朗声赞道,“窥一斑而知全豹,纳天地万物于己胸,人称移动的百科全书。”
顿了顿,又加了句:“长得还帅。”
陌岩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来撩了下额前的短发,把一旁的道士们看得集体翻白眼儿。同鹤琅站在一起的大师姐则扭头瞅了魅羽一眼。
嗯,别的女人很少有这么不知廉耻地当众夸情郎的吧?但她魅羽的嘴可不单是用来吵架骂人的。该夸的时候绝不偷工减料,不这样又怎能让男人们对她死心塌地呢?
众人又在附近闲逛了会儿,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信号。只是这里怎么这么热呢?
陌岩和纮霁都探过了,这片泥泞的雨林一望无际,附近没有湖泊或河流。现在真怀念先前那片风雪地,至少渴了能喝干净的雪水,饿了有烤鱼吃。修行人能耐再大,毕竟拖着副肉身,慢慢地大家都挺不住了,找了片树叶浓密的地方,坐到叶子上休息,将身上还剩下的淡水和同伴们分着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给解释一下?”无涧盘着腿,独自坐在一片叶子上,语气冷淡地问众人。
魅羽见其他人同自己一样,都热得前胸后背湿透了,只有无涧、陌岩、鹤琅、乾筠这四个候选人,外加天尊的私生子纮霁,衣服还是干爽的,面上也没有汗珠。想不到大家都到这个境界了?魅羽暗自惭愧。她终日东奔西跑,打架的实战经验倒是比谁都多,内功修为上可是原地踏步好久了。
抱着允佳同陌岩在一片大叶子上坐下。不经意间触碰到陌岩的胳膊,如同三伏天摸到寒冰,真舒服啊。移动百科全书,还自带冰块,叫人如何不爱?然而他俩人的关系虽是公开的,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搂搂抱抱吧?看大师姐,虽然同鹤琅坐在一起,中间可隔了两尺的距离。于是挪到陌岩背后,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碰他一下,再把允佳往他身上蹭蹭。
然而小女娃很快就不耐烦了,挣脱她的怀抱,在大叶子上爬来爬去。魅羽怕她摔下去,从行李中抽出一条备用的裤带,栓住她的脚,裤带另头在手里攥着。银徽原本坐得离众人较远,见此情形主动移到三人下方的叶子上,时不时抬头望一下允佳。这个嗜血人魔看来也热得不轻,已经脱去斗篷,露出满头比婴儿头发还要细软的褐色绒毛。
“对啊,怎么会这样?”篆晋喘着气问。道袍领子扯得老大,袖子也挽了起来,看样子若不是顾忌在场的女眷,他早就把道袍脱了。“咱们不是有娘娘给的指环吗?”
魅羽心里也存着同样的疑问,但她一直没开口。因为她隐隐觉察到,答案同大师姐有关。
说实话,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此刻身在何处,魅羽其实并不在意。离两月之期没剩几天了。她所关心的,只是和心上人还能一起待多久。有他在身边,去哪儿都无所谓。他若是不在了,话说连天庭她不都住过吗,还扎过神仙的堆儿,不也就那么回事儿吗?
“我对不起大家,”大师姐同鹤琅坐在一片叶子上,神情严肃地说,“娘娘给的指环是真的,但被我师父施法了。”
在座的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互望几眼就了然了。乾筠吐了口气,似乎终于解开心底之谜。“我说呢,离开齐姥观的时候,师父也交给我一个指环,说是我出生时,玉帝送的。看起来同娘娘给的指环一模一样,但那个指环摸起来有股暖意,而娘娘的指环,戴上阴嗖嗖的。”
“所以你就把疑虑都闷在心里,”魅羽冷嘲热讽地说,“啥都不和别人讲?跟你这种人做队友,可真踏实呀。”
乾筠沉下脸来,“我爱不爱讲是我的事,至少我没害人。”
“程茵也没害人,”鹤琅正色冲他道,“她不过是奉命行事。试问师长交给咱们的任务,难道不都是尽心完成吗?”
“我们的师长绝不会派这种阴损的差事给弟子去做,”篆晋不屑地说。
“比如抢别人的老婆?”魅羽指的自然是灵宝将王母从玉帝手中夺过来这件事。虽说玉帝负心在先、灵宝和王母两情相悦,这在旧式社会中还是很令人忌讳的行为,道士们无从反驳。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出身的子弟,”魅羽接着说,“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们鄙视我师父使阴谋诡计,那我问你们——他若不使诡计,你们给他机会吗?若论能耐,他不比你们这些道士们强?凭什么,他就不该被考虑?”
魅羽特意强调是“道士们”,这就把陌岩和鹤琅给排除在外了。
“在你们看来,有谁被这个系统压制了、欺负了,就该自觉淡出公众视线,韬光养晦。既是如此,那我师父若是当上玉帝,你们也可以去韬光养晦嘛!别一说起别人,就叫人家淡泊明志、两袖清风;轮到自己了则一哄而上,吃相比谁都难看。”
“说得好,”陌岩插了句。忽然间极速转身,一掌朝魅羽斜后方击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下方的银徽跃起,手背上长长的指甲弹出,刺向允佳。
魅羽心里咯噔一下。银徽看着很喜欢允佳的样子,但嗜血是他的天性,魅羽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冷不丁地兽性大发。
正要出手,却听到“嘎——”一声凄厉的鸣叫,刺得人耳朵疼。原来是只周身乌黑、长着獠牙和翅膀的小兽。方才趁众人谈话,偷偷摸摸飞过来,想把允佳一口叼走。小飞兽被银徽如刺刀般的指甲划破腹部,又被陌岩一掌击中,翻滚着跌向下方的土地。
而魅羽光顾着和人斗嘴去了,竟未察觉。还好那两人反应快,想来十分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