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镇上各自购买了些干粮,随身带好。鹤琅随后自己去理发师傅那里。魅羽和陌岩依然是地主夫妇的打扮,离开市镇,朝千裕山最矮的一座峰走去。
看着挺近,走起来还真远。由于这一代是澄法观的地盘,二人一路上也不便多说,只是默默赶路。
就快来到山脚下的时候,陌岩突然叫住她,示意到一旁躲起来。等了好久,她也没听到人声。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条山路,又戳了戳她的大椎穴,她才明白。他是要她用外视法去探听,类似于那天她在法会上用过的方法。
对此,魅羽已经越来越熟了。将灵识投向他指的地方,不多久便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也觉得,应该道歉的人是你。”
她差点叫出声来,居然是寒谷的声音!自从上次鹤虚山一别,她还没再碰到过这位和蔼又睿智的老人家。说起来也奇怪,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就会让人从心底生出信任。遇到疑难问题,会先想起他。倘若寒谷此刻是一个人来的,她多半会冲出去和他见面的。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乾筠悻悻地说,“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做天尊的徒弟?”
寒谷停步,说:“为什么?你……还是太年轻。嗯,也不尽然。这也不单是年龄的问题。”
就是嘛,魅羽心说。连欧玉擎和富鸣忻都觉得你们这帮小道士好愚弄。
寒谷又说:“你还是从小生存环境太过单纯了些。换成那个陌岩,我当年在鹭灵处见他时,他才十三岁,也比你现在要老成。所以人家办事儿,就不像你那么一根筋。”
魅羽咬紧嘴唇忍住笑。
乾筠显然有些不忿。“既是这样,师父更该让我多出去锻炼锻炼,而不是整天待在家附近。”
“出去未必就能得到锻炼,待在家附近也未必就不能长进,”寒谷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关键是,你是否有一双善于捕捉问题的眼睛,和一颗善于分析问题的心。”
“可是根本就没有问题——”
“还是你的眼睛看不到?”
二人半晌没说话。接着步伐又继续前进。
“别再怄气了。过些日子自己去龙螈寺一趟,好好跟人家道歉,再请教请教。兴许,你就会有不同的发现。”
魅羽二人翻过山峰后,陌岩手持堪布令牌,无声地念了个咒。同以往一样,天黑了,大河出现。二人静静地等了一阵子,远处水面上就可以看到一个小点。
来得挺快啊,魅羽寻思。比起她自己的经历。可能因为堪布身份尊贵,所以人家更当回事儿吧。
二人和撑船的人简单见了个礼。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目清秀。同大部分干这行的人一样,一身青衣,戴着斗笠。开船后,他站在船头撑船,魅羽和陌岩在一侧无声地看光景。
过了一会儿,魅羽脸上浮起笑,撇下陌岩,走到船头去。在船家身边的船沿上坐下。
“你也不问问我们都是谁,干啥去呀?”
“不问,”那人说,“这是行规。”
“行规是行规,可是大家都不那么做呢,”她笑着说,“猜你是新来的吧?”
那人静了一会儿,说:“是。”
她伸头看了看他的脸。“不怕告诉你,我因为职责所在,是坐这趟摆渡的常客。你在你们同行里算是长得好看的了,都快赶上万疆尊者了。”
“客官说笑了,不敢和万疆尊者相比。”
魅羽点点头,放眼去望河上的景色。此时已经看不到人间的岸边,但还远远未到河中央。一片淡淡的白雾中,除了头顶的星星外,唯一有生气的事物就是水。
“你该知道,”说道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已褪去,“这条河此时还算是人间的水域。我们选择在这里动手,至少你死后还可以去投胎。等到了无回河那边,就只能形神俱灭了。”
船家的身子僵了一下。“是吗?也就是说,你们若是此刻杀了我,我还得感激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之置我于死地吗?”
魅羽还未答话,见陌岩从刚才站立的地方走了过来,对船家说:“以你现在撑船的速度,刚才我们召唤之后,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到。你要么就是在附近水域等着,要么就是内力深厚,来的时候速度比这快几倍。”
船家没有答话,静静地听着。
魅羽又说:“不和坐船的客人说话,这条规矩是很严的,无论新人老人都要遵守。当然,你若是新人,可能不知道同行的情形。但是新人没有独自撑船的,至少要和老人共撑几年。”
船家依然握着船篙,转过身来,看样子已经在备战了。
“还有,”魅羽飞快地说,“万疆尊者很丑的。”
船家点点头,抬起船篙,手一抖。船篙上的竹皮尽落,现出长一丈半的一根铁棍。此时铁棍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通体发出炽热的红光,就像刚从炼炉里抽出来的一样。
“那咱们就看看,今日是谁葬身于这片水域。不怕告诉你们,被我这条焚元棍打死的人,当场就会魂飞魄散,不必等到河的那边。”
船家原本站在船头,现在一跃到了船的中央。整个渡船也就四丈长。他只需挥动长长的焚元棍,前后腾挪两步,就能把整条船给覆盖了。中间有次焚元棍碰到了船沿,立刻留下黑漆漆烧焦的一片。
此时魅羽和陌岩一个站船头,一个站船尾。魅羽因为要掩盖身份,借身之后便没有携带长鞭。每当焚元棍扫过来时便只能纵跃,根本无法近船家的身,如何能还击?
更糟糕的是,此人一旦挥舞起棍,周身便似刀枪不入。陌岩曾两次隔空发掌,掌力袭来都是泥牛入海。魅羽也曾想过远距离用天星术对付他,但估计也是徒劳。看来这焚元棍真是一件神器,不知道灵宝从哪里找来的那么多法物,送与他的弟子门人们。
时间若是久了,跳跃的二人总会有疲乏的时候。怎么才能让他暂停挥舞呢?
她稍一琢磨,突然横里跨出一步,噗通一声落入水中,但双手还扳在船沿上。然后提气,等陌岩又跃至半空时,双臂发力,一招木灵掌里的“滑坡滚木”,船突然就翻了。站在船中央的船家冷不丁失去平衡,被掀翻入水。
在他入水的一刹那,棍子停止了舞动。但他很小心的举着棍子,没有碰到水,估摸着这种神火之器大概不能沾水吧?
魅羽无暇多想,在水中一掌击出,刀锋一样的气流划破水面冲向船家,从后方击中他左臂。
船家身子一震,居然咬牙忍下了。同时一手搭在船边,另只手在水上将棍子高举,又欲挥舞。陌岩此时才落在倒扣的船底,俯身一把抓住棍子的另一头。
只听他手中嗤嗤作响,魅羽心里叫疼。这下不把手上的皮肉烧焦了吗?心下恚怒,冲陌岩大叫一声:“离船!”接着一招“木蛀于空”,重重地朝船身打去。
这招木蛀于空专用来隔山打牛。在谟烬滩的时候,她曾用这掌打在刀疤修罗人的皮肉上,受伤的是他的内脏。此时掌击在船上,船身无事,而一手搭在船边上的船家却被整个弹了出去。
在空中喷了一口血,船家仰面后落,跌入水中。虽吐了血,但看样子还有生气。谁知手中炽热的焚元棍一头刚触到水面便反弹了起来,狠狠地打在船家的头上。
但见船家平躺的躯体突然僵直地坐了起来,两眼瞪着魅羽,嘴张的老大,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接着船家的脸上在迅速发生变化,转瞬间变成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人,似乎都是他前多少世的肉身。
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有眷恋,有后悔、惋惜、仇恨……最终那一丝生气如冬日熄灭的油灯,热力散尽,光芒不再。周身似乎窜出了一条条银色的小蠕虫,钻入周围空间的细缝里消失了。
船家仰面后倒,沉入水中。焚元棍没了他的法力,炽热消失了,也变成死物一条,随他永远地留在了这七岚河底。
魅羽将船翻正,上来后查看陌岩的伤势。还好他当时用真气护住了掌心,此刻看来,不像烧伤,只是较严重的烫伤。手心一片片红,鼓了很多脓包。
她让他靠着船边坐下,伸手放在水里浸泡。刚刚的主撑篙作为法器已沉入水底,还好船侧绑着一条细些的备用篙,被她取下来,开始行船。
魅羽一边行船,一边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被人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