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
“你们听说了?丁家那事。”
“这谁还不知道,整个潭州都知道了!”
“不然城门口守卫管的那么严……”
“造孽,丁家就他一个后代了,可把他爹娘哭的。”
“可怜哎。”
“可不是嘛,我那天从建宁回来路过那边……”
“你看到了?如何?”
被问的那人一口喝完碗里的酒,“惨,极惨。”
周围听众面面相觑。
“丁家那后生啊,是在他家门口断的气,全身是血,一看,左手没了,右手就剩半截骨头,我吓得不轻,连忙跑了。”
“那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嗐,什么也没有!就他一个人连滚带爬。我就说他们丁家贪便宜住在城外迟早要遭大虫来咬,房子再好,也是鬼屋呀。”说着,又往碗里倾满酒。
众人暗地里发笑:这莽夫!懂什么,又不关大虫什么事。
酒楼里声音更繁杂了,几个醉汉嚷嚷着要打起来,小二慌慌张张把店家吆下来劝架,桌椅板凳才逃过一劫。其他酒客看热闹的看热闹,喝酒的喝酒,又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嘿,那十有八九是凶兽,咱们这里只有落水鬼要人命,其余小鬼又不吃人。”
“不对不对,凶兽那都是百八十年前的事,依我看是从北方下来的厉鬼,专吃落单的人!”
“南方又不是没出过厉鬼,厉鬼那一出手,整个村子的人给吃个精光!得叶家老祖宗出动才行。”
“怕是他家招了什么邪,又不是正经人家。”一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捻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谁知道呢。”
“就十两银子,亏你记得这么久,怕是一辈子也别想讨回来哈哈哈哈。”
“你还啊?!”
“哈哈哈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丁家的。”
“切,风凉话。”
唯独最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安安静静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顾无言。
着墨色衣袍的少年把玩着粗糙的土陶彩纹酒杯,一手支着脑袋斜靠在了刷了黑漆的桌边,懒懒散散;却生的一副好模样,凤眼挺鼻,薄唇微抿,青丝凌乱更衬妖冶。此刻正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对面美如冠玉的白衣少年。
在如此灼热的目光下,白衣的少年终于无法若无其事的低头喝茶,便放下杯盏,无奈抬头,仍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温声道:
“酒喝完了?那就走吧。”
另一少年瞥了一眼他那葱白的指尖,笑了一下,道:“好。”
……笑得是多情又薄情,若是这坐着个小姑娘,定会魂儿都被勾去。
两人并肩出了酒楼。
“日后如何打算?”白宸安侧首问道。
易天问却反问:“你去哪?”
“继续北上,四处看看。”白宸安坦然道。
这本就是他此行目的。他才堪堪及冠,师父已经数次劝他游历道:“万里行路,非书之所能授也。”一路走来,确实看到不少也学到不少。
在建宁的芙蓉江边救起易天问,也算是难得的经历。
想到这,白宸安莞尔:“也没想到自己救到了一个小少年上来。潭州水路发达,算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不若我留你些盘缠,你且自便罢。”
易天问安静了一瞬。
思索少许,他微微弯腰靠近了些,扯着白宸安袖角故作无辜道:“哥哥,让我跟你走吧。我无父无母,居无定所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眨了眨眼,眉目含情,“带我一起,不会太麻烦你的。”
竟是撒娇的如此熟稔,且毫不扭捏。
白宸安:“……”
实在受不了这撒娇模样,白宸安心软想到:多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何况看这少年郎身形消瘦,独自走着也能不小心落水,想来不是个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于是,便答应下来。
对于他“无父无母,居无定所”的一番说辞,白宸安微哂,自然是不信。毕竟救起他时,这少年即便一身狼狈,但衣料极好,怎么看都是哪家非富即贵的小公子。
天色渐晚,白宸安游历伊始,精力正充沛,本计划赶着夜路去往下一座城,却在城门处被告知暂不可通行,需等到明日待令。
无奈之下,只得就近寻了个客栈住下。
想起同行的第一日,少年将自己收拾得乱七八糟,不放心的叮嘱了那少年几句。见少年垂着眉眼,看着有些乖顺,低低的应了声,白宸安才回到自己房间里洗浴。
他轻蹙眉思索着今日酒楼听闻。
若不是被叶家守卫拦住,他也只会以为是山间野兽作怪,被闲来的百姓夸张了来说。
往日守城的护卫由城主府管辖安排,是没有灵脉的普通人,凡有鬼怪出没时才能够看到世家派来的灵修。
今日拦住他们的守卫,身着亮眼的、带着叶家家徽纹样的制服,显然来自南方地区武世家叶家。而文武世家是独立于行政军事之外的灵修世家,个个皆为身怀灵脉的修炼之人,负责镇守东南西北,维护四方安定,接触到的诉求无外乎与鬼灵精怪相关。
鬼怪么,无外乎是喜欢给人们生活添麻烦的灵物,严重些的,所过之处哭天喊地。任其不管,只会变本加厉。
叶家派来守卫,意味着此城镇出现了寻常人无法解决的鬼怪作乱。
最近南方鬼怪常出没么?
“叩叩。”
白宸安思绪收回,连忙起身穿衣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衣襟凌乱的少年,腰带胡乱系着,一双凤眼微垂瞧着他,莫名带着几分委屈。
白宸安好笑道:“这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