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至初冬,是南方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
度过了炎夏酷暑,秋老虎也再发不了威,此时天高缈远,净蓝无云,凉风一扫长夏的闷热,人像是终于从薰蒸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天地蒸笼中解脱出来,身无汗,心清凉,舒爽惬意得想要起飞。
如果说长夏是空调给了命,那到了这个时节,苦夏久矣的人们,简直就像干旱的还魂草遇到了雨水,重生复活过来一般。
张灵悦活了多少个年头,就祈求过多少年,尽管知道不可能,还是希望这样美妙的季节能一直长存,永远不要过去,不要进入寒冬,不要迎来反复无常的湿春和闷蒸酷热的长夏。
深深吸入一口弥漫着稻杆清香的傍晚空气,感受着心灵被吸入的稻香涤洗过的轻盈,把最后的谷子扫到一起,盖上塑料布,在四边压上砖块石头,防止被风吹飞。
“好啦!”张灵悦直起身拍拍手,对弟妹们道:“太阳落山了,表舅和表姐们该回来了,我们回去煮菜吧。”
饭煮好,要焖一会才好吃,而菜则是刚做好的时候好吃,趁着饭做好,在田里的人忙着还没回来,张灵悦和弟妹一起把田家晒着的稻谷收拢起来盖好。
稻谷一般未晒干之前,只要不是下大雨,都是放在晒谷场上不收的,要一直到晒干,用风车扇过,把断枝碎叶和无米的瘪粒扇走,再用蛇皮袋装起来放回谷仓中。
一把将扫把扛到肩上,张立孝蹦跳着冲在最前面,欢呼雀跃:“太好啦!表姐表哥要回来了!有禾虾和田鸡吃啦!”
话中的开心感染到了两个姐姐,张灵悦和张灵音都露出了笑容。
张灵音怀念地道:“要是咱们家的田还种着,今年肯定又有几顿禾虾吃,尤其是黄狗垌的那块田,最多禾虾了。”
“对!”张灵悦揽过她的肩,一同回忆怀念:“还有那两只每年都跑得飞快,怎么也捉不住的田鸡,今年应该还是会在黄狗垌的田里筑窝下蛋。”
“可惜今年的田鸡蛋吃不到了。”张灵音婉惜,看一眼安静地走在前面的张立严,决定拉他下水:“立严,你今年吃不到调羹蛋啦,打在调羹里,滴上油,撒上盐,加上葱花,放在灶火上一烤就熟,再加一点点酱油的,香喷喷的调羹田鸡蛋哦!”
何止香,这么做的调羹蛋还很有趣。
田鸡蛋跟鸟蛋差不多,约摸拇指头大,打在白瓷调羹里,刚好装满一个调羹的底部,孩子们一人持一个调羹,围在灶们前,争先恐后,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调羹的平衡,不让蛋液倾倒,送进灶里的火上烤,看着蛋液在热力的作用下凝固变熟,散发出香气,又能吃,又能玩,说不出的有趣和成就感。
张立严只是少话,不代表他没有童心,往年也是颇有兴致地和哥哥姐姐一起烤调羹蛋吃的。
原本想起往年的快乐情景,他也觉得可惜和怀念的,但张灵音这话明显就是逗他要让他难过,怎能上当?
“调羹蛋烫嘴。”张立严道。
言下之意是吃不到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