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过了二十年,我以为我心中对公主的感情消失得差不多了。」
「我太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关于她的记忆不剩多少了。我听到他说公主死了,其实我是不愿相信的,但我并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是接连几天的失眠让我心生异样。」
「我想,人夜里总是多情。每每入睡时我才会想起过往的事。我想起初见时,公主说她很喜欢我。在她进入米勒学院的时候我也被允许和她一起学习。她古灵精怪,总是逃学,几位老师都拿她没办法。我总是记得她带我四处游玩,路见不平她都会派出我出手制止。说来奇怪,我好像天生蛮力,所有魔法我稍一学习就全能打通,我想这么多年我在公主身边,她都好好的,可能也有我的原因在吧?我总是觉得我很幸运,出身不好幸而遇到贵人。童年本该在磕磕绊绊中度过但我和公主在一起就无忧无虑。有时老师找到我们了,她就会挺身而出,但她作出可怜乖顺的模样,谁也不忍责罚她。和她同龄的学堂上的小姐也说她羡慕我,羡慕我待在公主身边。我笑着,公主她足够好,好到让我忘记阶级社会的残酷。后来我无数次想起那段独属于我们的时光,我只觉得这一切恍若大梦。」
「我总是夜里失眠,原有颇有曲折的日子更加难熬,我变得暴躁易怒,和丈夫也开始演变成为互相殴打,我们每天这样,被失眠折磨了三个月后,我终于在精神崩溃中想通了一些事情。」
「我那时像个疯子,我的丈夫在听到我的提议后,留了一笔钱给我后离开了,回想起我的歇斯底里我愧疚不已,但我没有时间和他叙旧了。我像个疯子,凭借记忆中的一切我再次求见国王。但像我这样一个疯子,谁会信我呢?我整整花了一年才见到他。那时我再次意识到我和公主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
「我见到国王了,公主是他送走的,我跪在那里求他把公主的遗体带回来,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我也知道过去十几年,公主或许早就成了一把灰了。我的目的不在此,我想国王和我确实不谋而合,尤记得那天他那张不衰败的脸上出现了动容,他问我愿不愿意成为新的潜伏者,我们里应外合。」
「无所谓他的动容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他早就想铲除千岛了,我知道公主被送过去,本来就是拿来牵制他们的,她就像一个埋伏在狼群的牧犬。我也知道国王是要利用我,我心甘情愿。我想起九十多个日夜里逐渐涌现的悲伤,如潮水一般吞没我。或许我本不是失眠,只是因为她离开的消息,来的太晚了,原来她早就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香消玉殒。」
「后来我真的潜伏进了千岛,怪不得,怪不得她只坚持了三年就死了。我被遣送回家那一年和国王签订了魔法的契约,此后再也使用不了魔法,成为潜伏者的那一年,那张契约被撕毁了。」
「但也没有什么用,千岛这个地方,处处都透露着怪异,它的板块分为两部分,大部分和弗黎帕克接壤,这片土地贫瘠,百姓冷血,小部分则独立成悬岛,高高挂在海面之上。那片悬岛人们都说它是帕奇赫马,那意思是,贵人住的地方。」
「帕奇赫马那些岛屿,磁场都和我相冲,在我意识到这点后我几乎隐藏了自己的魔法,受那些人打压的时候我也忍着,我花了近乎十年的时间爬到了顶头女侍的位置,人人都对我笑里藏刀,但没人会对一个老妇真的下手。恰逢千岛的现任国王病重,他的所有子嗣都开始争抢,这场厮杀被我传了信出去。他们杀的难舍难分时,公主的父亲带着武力侍卫平息了争端,自然而然占领了千岛的大部分地界。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埋下的这些伏笔,或许在我答应潜伏的时候,或许更早,我无从得知,但那些民众早有怨言,怕早就想换个新的国王了。」
「我也死在那场战乱里了。事实上,国王平息争端时我还活着,争端里有个王子逃走了。我告诉国王就是他虐杀了公主,国王让我先去拖住他,他带人马上就到。我骑在马上,这是我最后一次感受到我作为女骑的自豪。我杀了那家伙,我太激动了,跃下马我拿起长剑直戳他,我要让他在惊恐和无助中死去。再后来,一支大长箭射进了我的心脏,我就死了。」
「很长时间我都在混沌里,我也分不清是我的灵魂停留在世间还是我的执念尚存。」
「我总是睁不开眼睛,可我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哪朵花开了,什么花更香,枯萎的树再长起来了,风吹过树杈发出的是什么声音,草叶拂过是什么声音,落叶被踩碎的声音,追逐嬉笑的声音,婴孩啼哭和人们的耳鬓厮磨,我听的一清二楚。」
「我觉得像梦一样,不合逻辑,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我重生了,我甚至不记得重生前一刻我听见了什么。」
「这次,我要阻止这一切。」
在长长的叙事抒情之后,她终于展出了第一个笑容,脸上也开始鲜活起来。
「我想这一切都太美妙了。一切都来得及。我最初告诉公主不要联姻,她很好松口,那时她和国王关系还不错,我告诉她要趁早和国王说,或许他就能打消这个念头呢?我跟着公主一起去见了国王,但国王眉目淡淡的,他问为什么不愿意。」
「那天好冷我觉得。从没这么冷过。公主说她做了一个梦,很真实,梦里她被千岛的王子折磨死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们吵架,此后他们冷淡下来了。如今她十五岁了,他们中间的冷战持续了四年了。这四年我们都尝试说服他,他的心是铁打的,他不为所动。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两个人甚至都不愿意去主动找对方了。再后来,我和她开始计划出逃,只是,对于“出逃”这个词,她听上去比我还要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