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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河诡渡(“来找我们魏少。”...)(1 / 2)

万家老爷大寿在万家堡是一件头等要事。

难得的,万家铺子都在发放万老爷“善心”的寿辰食点,地瓜干、枣片儿、干米饼等等——对四方逃来的难民说,这些有钱人家瞧不上眼的玩意,都是金贵到极点的救命粮食。难民们挤在铺子门口,推攘着,伸长手去领万家老爷的善心。

罗澜舟仗着自己人高个大,

以“傻子”的二楞劲儿,挤进人群,抢了一份寿点出来。

他拿着傻子的人设卡,做事半点不用在意形象,抢着寿点出来,就呵呵傻笑着,在街道上往嘴里塞。

寿辰食点一塞进嘴里,罗澜舟的表情顿时有些凝固了——

万家发的这些吃食,不论是地瓜干还是干米饼,都带着一股极其阴晦的陈腐气息,那丝气息掺杂在食物的香气里。如果不是罗澜舟身上有些特殊的东西在,绝对难以察觉。没察觉到的时候还好,一察觉到,入口的东西,就顿时弥漫满说不出的臭味。

妈的。

这些万家人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口中的东西散发难以形容的腐味,

但同条街道上,其他逃难来的大人小孩,却跟领到什么绝世美味一样,极其享受的嚼着。

有些还舍不得直接吃光,小心翼翼吃一半,藏一半

一些人还死命的舔着包寿点包的油纸,就像恨不得将纸也一并吞咽下去。吃完了的人伸着脖子,贪婪的看着万家的铺子,眼睛里都是渴望。万家铺子热闹非凡,街道上都是人。吃了东西的难民满脸发自内心的感激,口中不住重复着:

“好心的万家老爷欸……好善心的万家老爷……大福大寿……”

“大福大寿……”

街道上,不知不觉,都是同样的嘈杂祝寿声,

罗澜舟后脊梁骨上蹿起一层莫名的鸡皮疙瘩,他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万家堡里四处漂浮着线状的“耳虫”,罗澜舟不敢暴露端倪,眼见着吃下万家施派的寿食糕点的难民,都自发地不厌其烦地给万老爷祝寿。罗澜舟胡乱嚼了嚼,将食物塞在腮帮子的一侧。

然后,他跟个傻子一样,呵呵傻笑着,一边嚷嚷着“好吃好吃”,

大咧咧的混进在满街满巷的人群里,胡乱伸手去抢别人刚拿到手,没吃的寿辰糕点儿。

他大块头,憨憨傻傻,

街道上的普通逃难老百姓被他一撞,恍惚过来,骂着:“什么疯子!”下一秒,手里的东西就被抢走了。

逃难里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被傻子抢走,不少人立刻急眼了,在街道上乱骂着,推攘着要将东西从傻子手里抢回来。骂声一起,先前那种古怪的、笼罩整条街道的“万家老爷大福大寿”的单调祝寿声顿时被扰乱了一下。

街道上人撞人的,有些被罗澜舟抢走寿辰糕点的难民,见追不上

重复的祝寿声在这条街道上出现了中断万家铺子里的家丁注意到这边的骚||动,立刻有人高声骂着,拎着棍棒要过来打不长眼的。但街道上人挤得多,万家家丁被骚|乱的人群挡住,一时间过不来,只能在后头破口大骂。

这些普通的家丁,似乎同样知道得不多,平素里横行霸道惯了,一被堵住,就开始动手推人喝骂。

反过来将街道上的祝寿声压得更彻底。

罗澜舟将抢来的寿辰糕点往怀里一揣,就要拐进另外一条街道再次故技重施。

然而,就在此时,

万家堡里,

冥冥中一股阴寒忽然集中到了这边的街道,

罗澜舟后背一凛,明明没看到什么东西,汗毛却“唰”的一下,一根根直竖了起来。他不敢再故技重施,维持着傻子的形象,一路走一路痴呆傻笑着,边拆寿点油纸包,边把地瓜干、切片糕往嘴里乱倒。

拼命嚼食着,嚼到口边地瓜干屑扑簌簌往下掉,

一直到那种街道被“扫过”的感觉消失,罗澜舟才带着一衣兜的寿辰糕点向前走。这回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但走了没几步,罗澜舟忽然被一个半大小子给快速撞了一下。

那半大小子看着不大,瘦得皮包骨,骨头出奇的硬,

撞得罗澜舟差点一口食物渣滓全喷出来。

他忍着骂娘的心思,眼角的余光一扫,看见人群中一道身影儿一闪。看起来是和隔壁一队卫厄一块儿进万家堡的那十几个难民中的一个。叫什么……三狗娃。三狗娃半大小子,在人群里钻行方便,一眨眼就没影了。

罗澜舟嚼着满口的烂食物渣,一点不敢往下咽,

装痴呆扮傻子地走了一阵,七拐八拐,拐到了万家堡镇子的偏僻处——三狗娃刚刚撞他一下的时候,将一样东西塞到罗澜舟怀里。巷子四下无人,罗澜舟掏出怀里多出来的东西一看,

原来是一个布袋子,袋子里塞了一封万家堡寿辰的请帖,

和一张纸条儿。

罗澜舟看了后,脸色微微一变。

他快速揉掉那条纸条,将万家请帖塞进怀里,随后趁四下里无人,将口里的寿辰点心渣滓全吐在胡同巷子的垃圾堆里。然后忍着满口陈腐的恶心味道,从衣兜子里掏出一份万家分发的寿食点心包。

寿食包是用油纸包好的,

里头配了五种食物,似乎对应着五种财气。

罗澜舟沾了点唾沫,将油布包上面的封条挑开,翻过来。果然,在贴着的五色寿封背后,看到了浅浅的、扭曲的纹路。

乍看像是浆糊贴后的残痕。

仔细一看,却像是一条条扭曲在一起的虫子。

罗澜舟缓缓生出一口唾沫,扭头再看自己刚刚吐掉的那些食物渣滓,脸色突然比海藻还绿。

******

“祝大寿——祝万老爷大寿——徽十一行典堂魏大少,送寿礼万金——黄金翡翠红珠滇郡宝刀——”万家家丁扯着嗓子的唱诵声一重传一重,从大宅子外头,一直传到大宅子内头。已经进了正堂的贵客们一听这特地扯高的唱喝,顿时都是一愣。

正堂中,万家老爷正在同几位同样是晋郡地主富商的客人说话。

那几名晋商贵客家业不小,来祝寿时,原本还有些自持身份,自觉跟万家平起平坐。眼下报唱声一传进来,立刻惊疑不定的看向万家老爷。

徽十一行,典堂大少。

万家堡什么时候和南边徽商攀扯上了交情?

贺寿的商客里头,有人忍不住出声试探道:“万老爷您这是……这是打算往南边开商路啊?不知道是什么生意?万老爷可是我们偏关的商行舵把子,能让您跟徽十一行联手的事,想必得是桩垮南北的大买卖!人多好办事,万老爷不妨说说,让我们几个也给万老爷助助力儿。”

万家老爷一身绸罗,正拱着手和人说话。

闻言,万家老爷满面春风,笑呵呵道:“哪里哪里,鄙人也就只能在我们这黄河偏关混混。哪里能当得上跟徽十一行做大买卖,不过是有一些交情,算不得很深。能来祝寿只是人家抬举而已!”

“诶呦,这不,来了!”

万家老爷前头偷听耳虫的传音,被徽行典堂魏少的讥讽气得满肚子火。

眼下人前一显圣,那火立刻去了大半。

见前堂的万管家躬身弯腰地引着一行人过来,将手一摆,亲自大笑着迎了出去。热情得跟见了多年的子侄一样。

周围的商客一听他的“谦逊”,个个满肚子的鄙夷。

你们家管家的,将贺寿礼的报唱声喊得那么大,没聋都听得到。滇南宝刀是什么样子,不一定人人知道,但前头的“万金黄金翡翠红珠”可是人人都懂的。能被用“万金”来形容的,哪里会是普通宝物。

而没交情?没大买卖要做,人家徽商典堂的大少来贺寿,会一出手就是这种重礼?

说出去,鬼都不信!

你个万家宝万老三,狡猾得很!

万家宝越遮遮掩掩,不肯说自己和徽商有什么图谋,来的客商越笃信他一定是跟徽商的主事人酝酿着什么大买卖。这种南北合商的大买卖,见者有份,哪容万家堡一家独吞?顿时,正堂里人人起身。

万家宝作为东道主迎上去的时候,正堂里的贵客,个个跟着一起涌了出来。

他们不认得徽商十一行的大少爷,跟对方没有什么交情。

可交情这种东西,不就是攀扯出来的吗?

万家大宅是前中后三进大院,是陕晋地头常见的堡式大宅。正中一条中线大道,贯穿整个宅院。左右还有长长的精致廊屋。眼下还未到晚上的大宴,有资格进宅子的客人们都在前堂的正院里。但客人也分三六九等,身份最不一般的贵客能进正堂堂屋落座,由万家老爷亲自陪着说话喝茶。

次些的,则在前边的侧面长廊摆设的大桌边,由万家公子小姐们陪同。

万家老爷大寿,四方来宾云集。来参加寿宴的客人,虽然是冲着万老爷来的。但大家都是有头脸有门路的人,汇聚在一块,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增加人脉的机会。

外头报名的声一响,两侧长廊大桌边的来客纷纷停下话头,

一转过头,就看见正堂里那些攀扯不起的“贵客”,蜂拥着出来,朝万管家领进来的公子哥迎上去,还个个殷勤无比,忍不住全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水泉城的王员外、那是楼沟堡的李大财主……”

“连张家的大老爷也迎出来了!”

“这得是多大的来头,

长廊大桌的来客们瞠目结舌,他们是有些身家,但比不上正堂的贵客那么实力雄厚,多只在黄河偏关一带的地头做生意,对南边的事情不甚了解。有些知道徽商典堂的底细,有些连十一行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