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被誉为是造梦机,或者说整个依附于现代工业所发展起来的娱乐圈都成为一个盛大的名利场,从外往内看,看到的都是璀璨的星光,而实际生活在其中的工作人员们,更多只是蚁群中毫不起眼的工蚁。
这些人也曾怀揣着理想遥望着某一天他们也能成为摘月亮的人,可现实生活告诉他们,六便士比想象中要重要的多,人得吃饭啊。
朴秀元就是个渴望着月光进入电影圈却沉沦在六便士中的导演。女导演,还是八十年代的女导演,她加入导演队伍时正好碰上军队管制国家时期。
那个年代舆论管制很强,只有情|色|片能绕过政府管制。某种程度上说南韩情|色题材的电影时常出佳作,也是各路有才华的电影人被逼无奈无法施展才创造的意外。
可女导演吧,在男权当道的正常电影领域都不容易出头,更遑论情|色|片。这导致朴秀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在片场打杂,再挤时间写点剧本,卖本子版权赚点生活费。
后来日子好了,主要是出了个大力支持电影产业的总统,一帮被压抑的电影人迎来春天。朴秀元也算是搭上了这辆顺风车,有了出道作,陆续也就有作品了。
这些作品九成九都是拿着政府补助拍的,这些作品中没有大爆的,连小爆的都没有过,有些赚钱有些不赚钱,不赚钱居多。都是文艺片,都是她曾经满腔热血加入这个造梦的行当想做得梦。
再后来,国家越来越好,政策越来越开放,冒头的电影人越来越多,有几个站在金字塔尖的都走出国门了。那个当年仰望明月的姑娘现如今已经成为孩子的母亲,孩子都快结婚了,她也成了电影圈的打工人。凭借年资够长能被小年轻们鞠躬叫一声前辈,但她的作品渐渐屈从于市场,专门给片商填充素材库,薅点国家补助填补家用。
以文娱领域为国家支柱产业的韩国,如同朴秀元这样的人很多,最普通不过的电影从业者,顶天了是职位比较特别,她是个导演。
朴导演的年纪恰好跟《春梦》女主角的年龄想当,五十七岁,眼瞅着应该退休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了。这么一位姨母辈的长者,找上年龄能当女儿的小姑娘,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姑娘.....“您别开我玩笑了。”尹希诺能说啥啊?怎么样都是大前辈。
大前辈姿态放得很低,从辗转联系上尹希诺时,约见面都是对方说要来拜访她。后辈即惊讶又疑惑,她听都没听过这个人,问孔枝泳,对方都说不太清楚,基本就是个陌生人。但陌生人是大前辈,人家专门打电话说要拜访,她肯定不好拒绝,还是要见的。
那通电话搞得尹希诺紧急在见人前去刷了一遍前辈的电影,不能见到人都不知道人家作品如何吧。还别说,这位前辈很高产,从98年后基本一年一部,到现在都有十来部作品,她一天都看不完。
了解一位创作者从找话题的角度考虑,作品得从后往前看。创作者的人生经历在变,创作风格就在变,时间最近的作品最能体现她现在的创作状态。
这位导演今年年初刚好上了一部电影,尹希诺就是从这部电影开始看的,看得她很痛苦。片子没什么不好,只是很普通,普通到剧情刚展开十分钟不到,作家就能猜到结尾。那还是个悬疑题材,凶手一出场她就猜到了,那片子还怎么看?
悬疑题材不行,纯爱好像也就那样,惊悚片走得全是套路,这位横跨各类题材的大前辈,让小年轻很纠结。
尹希诺花了一个多小时,刷了前辈的四部电影后,扛不住了,去翻她的出道作。她想着要是出道作都很....普通的话,那她就放弃了。前辈的出道作是有灵气的,画面、配乐、连雨水打落在窗台的滴答声都透着灵动。
那么有灵气的前辈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一个打工人?
打工人近几年的作品一看就知道纯粹是套模板,那种典型的不会大卖但也不会亏损太多的商业片。找名气不大不小的明星当主演,给个稍微有点转折的故事,糊弄一下观众也糊弄一下片场,赚工资,交差。
看完出道作后熬夜刷完了前辈所有作品的尹希诺,再见到前辈真人,多少有些唏嘘。这位的存在就证明了,天赋这玩意儿是会随着时间消磨的,小有天赋的普通人路稍微走歪了,就弄丢了天赋,只剩普通。
普普通通的前辈跟马路上随处可见的大妈没什么区别,胖乎乎的,烫了个羊毛卷,跨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包就来‘拜访’后辈了。
阿姨也没卖关子,大概也知道她来‘拜访’很突兀,开门见山的对后辈讲,我听说你在为《春梦》找导演,我来自荐。后辈让前辈别闹,后辈不好直言拒绝,只能说你别闹。
“我估计你应该看了我这几年的作品,可能还看不上。”朴秀元摆手让想解释的后辈先听着,“我其实也看不上,这不是赚钱么,总得吃饭,总得养家,得活下去啊。我跟你讲讲我这些年,你听听看,听完再看,我们能不能再聊聊。”
“当年我也是得到过光州电影节推荐的新人,不过那个电影节我估计你都没听过,现在也早没了,总归当年我也算小有才华。但文艺片你也知道,不赚钱,就是做个梦。梦醒了,日子还得过,本身女导演就有限制,长时间没工作,家里催着结婚,我也就结婚了。婚后有了孩子,在家困了两年。”
“孩子好不容易能撒手了,又碰上孩子爹没了,我得养家啊,去刷盘子总没有当导演赚得多。当导演,又是拍电影工资最高。早些年不少拍电影的都是这个帮那个派养着,他们给钱最实在,现款,不压账。有那么几年,我主要给他们干活,用最高的预算拍最低成本的片子,洗钱么,你也知道。”
“那些片子我们就不谈了,后来当老板的洗白,我也算老员工了,人家可能看我听话,没那么多幺蛾子,也就一直找我干。我是有想过脱离的,想真正拍点实在的东西,多少存了点积蓄,还真的打算独立出来了。可当我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的时候,蓦然发现,我写不出让我满意的作品了。”
“我写不出属于我的东西了,我能用一个礼拜甚至三天就写一个能让那些根本不懂电影是什么的人满意的剧本,却写不出来我这个电影人所理解的电影剧本。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我都五十九了,算实岁也五十七了,马上要奔六的人了,看到你的本子,突然产生了青春又回来的妄念。你的剧本叫《春梦》,我入行多年才短暂的享受过春天,可那个电影梦,好似从来没圆过。”
花了漫长的时间讲古的老前辈,没一点卖惨的口吻,很是心平气和的讲她消散于过往的梦境。等她讲完,尹希诺沉默良久,不知该怎么回。
前辈便笑,让小朋友别为难,她还有一句话没讲,“我估摸着你缺钱,缺团队,不然这个本子也不会轮到我看见。我恰好有钱,有团队。虽说钱不多,团队成员也一般,但刚好够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试试看?”
谈梦想,电影圈哪个人没梦想?世上斯皮尔伯格只有一个,朴秀元千千万。
曾经在ICU里‘陪伴’过无数‘朴秀元’的尹希诺很难被‘苦难’打动了,但有钱和有团队,这事儿好像就值得聊,她啥也没有。
“我方便看看您的分镜稿吗?”
“方便!当然方便!”
老前辈抚掌大笑,这事儿啊,有希望了。
同一个故事从作家笔下写出到变为导演理解的画面呈现,很可能就变成了两个故事。而分镜画稿是镜头语言的具现化,能辅助作家去理解导演想要怎么用镜头呈现她的作品。
理论上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作家问导演要分镜稿很不礼貌,当导演是大前辈时,以韩国的规矩,尹希诺就是极端不礼貌。但前辈没觉得不礼貌,前辈还懊恼,早知道她就应该先准备分镜稿再来见作家。万一她回家准备分镜稿的时候,作家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作家表示,“我还在黑名单里挂着呢,哪有人敢跟我合作。”
见识过风风雨雨的导演乐呵呵的说,“姓朴的你怕什么,她爸死的那年我们要不是怕被抓直接就放烟花了。你还小,再过几年啊,这一茬接一茬的总统,也不过就是长在青瓦台的韭菜,镰刀一过,也就是盘下酒菜。”
后辈默默伸手给前辈竖拇指,牛逼。前辈哈哈一笑,那我们讲好了啊,你得先看过我的分镜稿再去对接其他人。
分镜稿的约定定下,老前辈着急回去干活儿,小年轻跑去找老师,跟对方这么一说。孔枝泳一边唏嘘,一边又怕不妥。
“我不说人脉多广怎么也认识些人,让我打听一圈都问不出底细的无非两种。一是真不出名,底层中底层,从未有人关注自然就没消息。二就是朴秀元这种,他们跟我们混得不是一个圈子。被特定的人养着拍特定的片子,大家走得不是一条道自然就没交集。”
“你如果跟她合作,进了那个圈子,想抽身而退怕是....”孔枝泳有顾虑,“别看这年头年景好了,大马路上不会走着走着能碰到街头砍人的,可他们也只是潜在水下,依旧是庞然大物,不好招惹。”
尹希诺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实情况是,“我就算凑了十亿出来勉强能开机,上院线还是个麻烦。”朴女士在位,除非有Cj那样背靠财阀的集团在前面扛着,不然她的作品怎么都进不了院线。相对应的,“如果我跟那位前辈合作,上院线的事,就不用我担心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孔枝泳也懂这个道理,幽幽叹了口气,“再看看吧。”
这要是别人,孔枝泳可能会劝年轻人别心急再等等,再等两年总统大选,当局换人自然也就没了黑名单。可创作是有所谓的高峰和低谷的,年轻人一年出了两部剧本还都是非常出彩的本子。她很担心现在就是年轻的创作高峰,如果压制她的创作,打压她的进取心,那再等,很可能等来的是低谷。
这个圈子从来不缺天才,但这个圈子也到处都是只在夜空闪耀一瞬就坠落的新星。
孔枝泳期盼着这个姑娘能成为恒星,自然就不想她虚度光阴。
光阴似箭,两个礼拜后,老前辈带来了她的分镜稿。后辈跳过前置剧情,直接看女主和男主的亲密戏刻画。
朴秀元看小朋友的表情不太对,笑笑,让小朋友有话直说,“不满意我们再改么,剧本都不是一笔写成的,分镜稿也不可能一次就定案。”
不太知道怎么说才算委婉的尹希诺让前辈等等,她拿出手机搜前辈一部犯罪题材的电影,找到她要的画面按暂停,随后把手机递给前辈,再把其中一张分镜稿送到前辈面前。
两相对比,最直观。朴秀元一眼就明白后辈不满意的点,画面有点涩。
被截图的电影画面是当警察的男主跟卖|春的小姐调|情。由于资方立场问题,这片子里的警察是反派,本来去抓嫖的,又起了色心,在讯问室里压着小姐的椅背,看似是问话,实际上么......
而分镜稿里的画面是按摩师跟女教师的第二次见面,前者想让后者放松,半坐在沙发扶手上,左臂压着沙发背,身子也是压向女老师的。
两个画面光看陈设和人物动作其实不一样,但两个画面所传达的意境是一样的,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调|情或者调戏。
老前辈有点尴尬,把手机还回去,画稿扒拉到自己面前,“你给我点时间,我回去改改。习惯了,职业习惯,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这段应该是温情的,我懂。”再给个机会?
后辈扶额,叹气,“前辈.....”
“叫什么前辈那么生疏,叫姨母。不然叫姐姐,年轻点。”姐姐拉过妹妹的手,连哄带骗,“这做事么没有一次头就能成的,我们还是创作,一次不行下一次么,别着急啊,慢慢来。你听我的,不然,你吃饭么?我请你吃好吃的~”
妹妹失笑,行,吃饭,再试一次。
姐姐跑回去再次开工,妹妹也在见新导演,不可能在一根绳上吊死么。
总投资也就十亿的项目,写剧本的作家还是被封杀的状态,院线都上不了的作品,想找到好导演,难哦。
又过了两个礼拜,尹希诺陆续见了三位导演,都不太满意。其中一位是满意的,可对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她说,要不这本子挂我的名,这样就万事大吉,等姓朴的下台了,我们再公开么。
这话说得旁听的孔枝泳当场脸就黑了,根本没让尹希诺开口,就把对方怼成孙子。对方连连道歉,我这就是个建议,不成再聊么。
两个礼拜后,尹希诺跟朴秀元再见。
这次的画稿关于按摩师对女老师调戏的味道是没了,可女主角变成了个古板老太太,属于矫枉过正。
后辈再次叹气,“前辈!”
“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我的问题。人老了么,容易糊涂!”老姐姐拉着小妹妹的手,再给个机会啊,“不然我先说我能投多少钱?二十七亿,我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我这半只脚都要进土了妹妹,你就当完成我的临终遗愿啊~”
看在棺材.....不是,看在临终遗愿的份上,双方约定了第三次见面的时间。
说到临终遗愿,最近有个巨星也想开高价请法师做法,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他没发现的临终遗愿。
一个月前离开的粉丝好像让权至龙深受震动,他想去为那个粉丝的父母做点什么,又怕他那么做是一种打扰。说不定人家堪堪走出丧女之痛,他再去联系岂不是勾起人家父母的伤心往事。
可这事儿如鲠在喉咽不下去,权至龙刚好行程又很忙,满地球飞着跑巡演。一边是心理压力,一边是忙碌的行程,巨星病倒了。兄弟跑去探病,权至龙犹豫许久才问兄弟,能不能拜托尹希诺帮个忙。帮他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粉丝礼物也隐藏着,他不知道的故事亦或者事故。
彼时李朱赫跟兄弟说,妹子最近在忙剧本可能不太有空,但他会去问问。问来的答案是,爱莫能助。
“那是个巧合,我不是真的能做法。”尹希诺现在是真没空再‘大病一场’,关键是,“权至龙挺红的吧,他那么红,收到的粉丝礼物车载斗量,我怎么挨个给他看?”
夹在兄弟和妹子中间的李朱赫现在才是按摩师,边给妹子按摩肩膀,边跟皇后娘娘建议,“权至龙不止红还有钱呢,他超有钱,你这不是缺投资么~”宰他一笔!
尹希诺瞟了他一眼,“原来你知道我缺投资啊?”
“你不是一直都说么?”李朱赫不解。
一直苦恼于自己怎么就那么穷的女朋友斜视男朋友,我那么穷你都不表示一下,“我从权至龙身上薅羊毛跟从你手里拿钱有什么区别?”
李朱赫.....“哦。”
“哦是什么意思?”这话是权至龙问的。
此时皇后娘娘身边的小李子已经赶到医院变身,很是苦恼的跟兄弟说,“她不会要我的钱,也就不会要你的钱。”
权至龙不信,“她跟你说,她不要我的...你的钱?”
“这还用说么,不是摆明了的么。”李朱赫真是个大聪明,“她专门找了中介问那房子如果租出去市价多少,她是打算还钱的,这都算得那么清楚,会要我的钱?”
权至龙迟疑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他真的很需要法师帮他开坛。
兄弟走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权至龙爬起来给尹希诺打电话,钱财要是不行的话,你电影肯定需要配乐,我认识很多音乐人啊,总能帮上忙的。
很感谢他想帮忙的尹希诺不解,“你直接给钱不行吗?配乐是导演负责,导演肯定有自己经常合作的音乐团队,你给我介绍的还得重新磨合,没必要。”
“.....你不是不要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