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赛伦当她默认,突然笑了,很不乖,很不小孩子,很成熟,很讽刺的一种笑,“您让我搬进前辈家之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又何必再惺惺作态,恶心。”
韩舒苒眉头微挑,试探着伸出手,被她一把挥开,伸手前就有防备被挥开手臂也没当回事。可她毫无防备的被小演员一个头槌顶得跌坐在地,掌心撑着地砖还擦破了皮,惊呼一声。
小孩子火起来不管不顾的就‘顶撞’了导演,导演倒地了,她怕了,仓皇而逃。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才抬起头的韩舒苒就那么坐着看她跑走,等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撑着膝盖起身,掏出手机给两拨家长打电话。先给真正的亲妈打,打过去直接说,尽快回来我要解决。接着给只相处了半个月的假爹打,说小孩子一时接受不了跑了,她找不着人,让对方尽快联系孩子。
这两通电话打出来得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回复,亲妈诚惶诚恐,假爹又急又怒。
“跑了?你怎么能让她跑了呢,这马上天就黑了!等着,我立刻过去!”
假爹在来的路上,导演找了个药店先去买创可贴,跑走的女儿接到了亲妈的电话,怒骂,骂她不懂事,骂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骂所有在孩子做错事时,妈妈肆无忌惮的攻击。
受到攻击的孩子在亲妈的高压下扭头回来,贴好创可贴的韩舒苒坐在路边便利店的塑料椅子上抽烟,她头疼,胸口疼,心脏疼,心肝脾肺肾都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韩舒苒不知道她为什么疼,只能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指着尼古丁能阵痛。路边来来去去的人跟神经病一样,路过她总要看一眼,也不懂在看什么,总不能是粉丝认出来了?那你倒是上来要签名啊,光看有什么用!
没人上前,半包烟都空了也没人上前。半包烟空了,小孩子先回来了,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偶然看到导演一下站住脚,傻了。
导演没看见她,导演抽烟呢,没空。
导演烟抽没了,捏扁了烟盒正要起身去再买一包,演员到了,演员冲下车看到导演也傻住了。大人回神很快,疾步上前先走到孩子面前,按住她肩膀上下打量确定她没事,再骂一句怎么能乱跑,大人该多担心,随后拎着她去给导演道歉。
“你看看你,把韩PD都弄哭了!”前辈扭脸背对导演冲后辈挤眼睛,赶紧道歉啊,闹大了!
金赛伦傻傻的要鞠躬,韩舒苒茫然的摆手示意不用,随即把手按在脸上,湿的?
沾了水渍的手指摊在眼前,韩舒苒脑子里出现问号,为什么哭?
两个演员脑子里的问号比她多,但张赫怕出问题,一手按着孩子给长辈道歉,他也跟着鞠躬,起身后快速说着,“这孩子不教是不行了,我带回去一定要揍一顿,我们先走,我肯定打她给您出气。”话音未落也不等导演回应,拽着孩子就跑,迅速把后辈塞进副驾驶,冲到驾驶座一脚油门消失。
车开出学校这条大路绕进小巷,张赫一边摸着孩子头跟她说对不起刚才太用劲了,问她疼不疼,一边掏手机往外打电话。打给车太贤,让兄弟帮帮忙,找李正宰说说情。
“孩子不懂事该道歉我们道歉,该揍我也揍,肯定下死手,可要是导演还想做点别的像是临时反悔要解约,我这边就麻烦了。我跟李正宰实在没交情,我跟韩舒苒都是第一次合作以前也没有任何联系,你看你能找谁说和一下,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任打任骂,都行。”
车太贤不是很懂,“怎么会哭了那么夸张,而且你找郑宇盛不是比找我直接?”
“郑宇盛跟我纠缠过角色的问题,他想演这个角色,我们本来就有些相似,我出演他落选他很不爽。”张赫说起这个也很无奈,人选不又不是他定,“你就帮个忙,赶紧的,我等着呢!”
金赛伦傻愣愣的看着父亲给她求人,为她犯的错去求人。已经习惯给家里的小孩子擦屁股的爹,挂了电话问女儿,你到底怎么导演了?
导演望着天边的火烧云,脑子里嗡嗡的,耳鸣、眼晕,头像针扎了一样疼。剧本里的文字变成画面,梦中的画面突兀的入侵大脑,她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少女的一生,看到属于另一个少女的十四岁。
“哭了?”郑宇盛惊讶道,“你确定韩舒苒哭了?”
正在看文件的李正宰猛然抬头,谁哭了?
抬手先让兄弟别开口的郑宇盛问电话那头的人,“你们现在....不是,她现在人在哪知道吗?”
李正宰直接起身往外走,郑宇盛边对电话那头说‘知道了’边跟上他。等他们俩出现在韩舒苒面前,韩舒苒已然是一张笑脸,除了眼尾还有些红晕,别的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一路飞车赶过来的男朋友仔细打量女朋友的神态,不管之前有没有哭过,现在的女朋友都是面色如常的女朋友。李正宰拉住要问话的郑宇盛,让他们闲聊,拽着兄弟出去等。
此时一行人已经进了一家日料店的包间,就在这条街上的店,韩舒苒打电话把人叫回来聊的。跟男演员聊,之前是我的问题跟孩子无关,跟小演员说,我确实是故意的,很抱歉。
他们这一出已经过去了,男朋友一到,家长就领着孩子走人。第二轮接上,韩舒苒表示没什么大问题,是她一时没控制好。郑宇盛有心问什么没控制好,李正宰却不给他问,还不给他继续待。
“你不是还有事吗?”李正宰让兄弟消失。
郑宇盛卡壳一瞬,差点翻白眼,到底还是‘听话’,起身走了。
屋内就剩男女朋友,李正宰也不聊那些,只问,“你手怎么了?”
扫了眼手掌的韩舒苒暗叹,“不小心摔倒擦到了。”
“破了?”
“破皮。”
“疼不疼?”
韩舒苒眼睑微垂,冲他伸直手臂,“疼。”
疼到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时都感受不到的疼,她好蠢,玩个游戏居然还限制记忆。限制记忆有什么用,没了记忆,难道一切就没发生过吗?
玩家想起来了,在天边晕染了一片火烧云,在所谓的疯魔之时。玩家从另一个少女的身上想起了她愚蠢的少女时光。
年幼时大脑压根就没发育,才能怀抱着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悲剧英雄想法,还当自己是孤胆英雄很帅气呢。帅个屁!那就是蠢!
想起一切的韩舒苒回忆年少时的自己蠢爆了,那么愚蠢的自己走到今天也算得上运气超绝。
运气可能真的很不错的玩家碰到了所谓‘封印’的钥匙想起了一切,在处理演员的问题上更圆融,她开始每天带着剧本去跟小演员聊,我想要你表现出什么样。
失忆的艺术家是个纯然的艺术家,追寻返璞归真。找回记忆的艺术家却带上了一点影藏在艺术家皮囊下科研人员的做派,做实验不能只有一个样本,得各种可能性都试一试。
而这番尝试给她带来了奇妙的反馈。
金赛伦问导演,“为什么她不跟爸爸走?”
同一个问题,失忆的导演给制作人的回答是,地狱只要一个人就够了;找回记忆的韩舒苒给小演员的回答是,“她怕她会贪恋那份温暖。”
呼吸微窒的金赛伦闷闷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再问一句,“那份贪恋是不应该的是不是?”
“对女主角来说是,那份贪恋不应该存在,会毁了她。”韩舒苒望着‘曾经的自己’,告诉那个少女,“人生很长,人生对年少的我们来说太长了。漫长的十四年是她好不容易挨过来的,她不能承认自己活得很累,很辛苦才能熬过来,那接下去的日子怎么熬呢,熬不住的。”
“可是赛伦,人生很短的,短暂的少年时光只是我们漫长人生路的一小段。今年十四,明年十五,再过三年我们就长大了,成年了,到那时我们的人生路,你的人生有无数可能性,别被困于少年之时。你的角色困住了你,但你不该困住你自己。”
少年的韩舒苒自顾自的画地为牢,把自己困死在地狱里,一困就是数十年。现在的韩舒苒已经走出来了....吧?
现在的金赛伦望着导演的眼睛,想再多问一句,“那我可以跟爸爸走吗?剧本里的我,可以跟爸爸走吗?”
韩舒苒怔住了,剧本里的少女附身在演员身上,询问长大后的自己,你都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是没有跑掉,还是长成了奇怪的打人,成为了跟母亲一样的大人?
成长为奇怪大人的韩舒苒有一刹那想再度抛下久远的记忆,她失忆后的日子过得明显更好。有更好的爸妈,更好的职业,乃至于更好的男朋友,她好歹还有个男朋友,以前还有前任呢,算起来都两个男朋友了,这么好的日子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大概,遗忘本身也是一种背叛。做人,怎么能自己遗忘自己呢。
从未背弃过自己的韩舒苒起身蹲在少女面前,握着她放在膝上的手,回答她,“我很抱歉,剧本里的你和现实中的你都不能跟爸爸走。”
“为什么?”
“因为岁月能让苦难开出花来。”
韩舒苒的心头开出了一朵花,极小,准确的说也就是花枝吐露了些许春芽,那个芽苞的落点不在任何人身上,而在她自己身上。她要跟年少的自己,说一声辛苦了。
年少的自己有多辛苦呢?长大后的自己已经快忘了,好不容易想起来,回忆里的姑娘变成泛黄的照片,失了光彩。
送少女回到父亲家后,韩舒苒去见自己的另一个小花苞。说实话,突然多一个男朋友还蛮奇妙的。
男朋友首次被女朋友找上门,开门时人都有些恍惚,再加上韩舒苒的表情有些严肃,总让他忍不住往坏处想。比如,你该不会是来跟我说分手的吧?
表情严肃的韩舒苒是来给失忆的自己擦屁股的,失忆了可能连脑子一起丢了,干得都是什么挫事。
“坐。”
李正宰不坐,“我还是站着吧,你表情不太妙,要跟我说什么?”
抿唇压下笑意的韩舒苒久违的感受到了男朋友的可爱,仰头望向身体语言写满了防备的男朋友,单刀直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喜欢你,或者我没那么喜欢你?”
确实有这个想法的李正宰不承认,“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早分手了。”转而问她,“你不喜欢我?”
笑意压不住的韩舒苒翘起嘴角,掩唇咳嗽一声硬往下压,“我不喜欢我失控,我的失控曾经造成过很糟糕的后果,所以....”失忆后,“我本能排斥会让我失控的人或者事。”
“你那个所以后面是不是漏了一段?”李正宰让她补全,“失控具体指什么?”
“我没办法控制你。”韩舒苒看他愣住,这次真憋不住笑了,唇边溢出笑声,眉眼也染上笑意,“我没办法控制爱情,就像我没办法控制亲情、友情一样,我会想方设法的控制,那是一种本能,无意识的。”
这方面李正宰有经验,可是,“我以为你喜欢的就是我不可控?”
“是啊。”韩舒苒很干脆的承认,失忆的她喜欢的就是他不可控,可是,“我应该很早之前,很早很早之前,早在《婚礼》还没开拍,我就已经能控制你了,对吗?”
李正宰干巴巴的笑了一声,“你该不会真的来跟我说分手的吧?”
愣怔片刻的韩舒苒大笑出声,笑得李正宰一脸茫然,可关于‘分手’的话也消弭在笑声里。李正宰提着的心放下了,人也就在她身边坐下,等开怀大笑的姑娘笑完了给他解惑,她到底来干嘛?
女朋友来跟男朋友说一件由于她操控得当,男朋友始终没有发现的事,哪怕发现了也不敢信,反而会质疑自身的事。
“我喜欢你的程度,比你预估的要过得多。”
“你又知道我预估多少?”
韩舒苒还真知道,“大概是欣赏的程度?如果你自信心再弱一点的话,可能这份欣赏还不分性别。”
从来也没纠结过自信心的李正宰时隔许久,又有种恋爱初期怎么玩都输的悲催,憋屈的问一句,“那你的喜欢超过了这份预估的多少?”
“多到,在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时,你出现了,它就变得有趣起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