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时在蜀州,父亲是从八品下的私户。
7岁那年,隔壁住进来一对小夫妻。
我那时只觉得女主人好看,却又觉得她跟我那两个亲姐姐的美貌,不一样。
她不爱说话,却很爱笑。
她其实待人不很热情,只是她的礼貌周到会让人舒适,进而产生误会。
只有和她相处久了,你才知道,她真正笑起来,多有感染力。她的生活、她的爱情,多有吸引力。
我日日黏在她那里,因为年纪小,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她烦不烦我。
可她后来喜欢我,却是真的。
因为她说,我有点像她的小侄女。
起初去她家,是因为她做的吃食,既好看又好吃。
到了后来,就什么都喜欢。
和她一起躺在院子的竹藤椅上晒太阳,她将荷叶遮在自己脸上,却给我覆了一叶芭蕉。
还笑呵呵地说,蕉叶覆鹿,要牵了我,炖了脯子吃酒。
我一时当真,哇哇地哭起来。
她又赶紧拿糖来哄我,又亲自折了一片荷叶给我才罢。
她哼着我没听过的曲子,反正很欢快。
我闻着清香荷叶,睡得香甜。
醒来时,她家的阿哥已经回来。
正坐在竹榻边上,俯身去吻她,吻得小心翼翼,却又难舍难分。
他家帅气的阿哥先看了我。
笑着嘟囔了一句什么,万般不舍地起了身。
阿姐脸色飞红,说了句“少儿不宜,百无禁忌”。
他们这对夫妻,同我小时见过的夫妻不一样。
和长大后见的,也不一样。
我的父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两个姐姐姐夫少年夫妻,也算恩爱,但因为妾室、家计,也是争吵不断。
即便后来,我嫁给入王府,富贵难敌,与王爷相敬如宾,但跟阿姐阿哥比起来,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其实,他们也会争吵。
但争吵的原因却让人咋舌。
可与别的夫妻吵架不同,他们越吵,反而越亲密。
最凶的一次,阿哥非要带阿姐去峨眉山,阿姐却抵死不去。
阿哥问缘由。
阿姐说他自己心里清楚。
阿哥苦思几天,仍想不出所以然来。
阿姐见状,越发生气。
阿哥觉得她无理取闹。
她就骂他花心大萝卜。
阿哥负气,安顿了下人,自己去了峨眉山。
阿姐也不生气,转身对我笑着说:小阿囡,你来教我跳舞。
我的舞姿优美绮丽。
她的舞姿,一言难尽。
她不屑地说:这是街舞,很酷的!
我后来想,她的人生,也和她的舞蹈一样,很酷的。
阿哥只一天多就回来,我估计他连峨县丞都没走出,就折返回来了。
阿哥回来时,她正同我传授经验:小阿囡,男人的白月光,杀伤力是致命的。大哥娶了我,还惦记着他的白月光,他要故地重游,我何必做电灯泡。
我不懂白月光。
也不知道电灯泡。
只就觉她的话皮里阳秋、阴阳怪气。
等后来,我亦同三郎也这样说话,揶揄他流连其他妃子的宫殿时,才知道,原来在吃别人的醋。
大门洞开,阿哥风尘仆仆,立在树下。
阿姐丢了我,惊叫着、雀跃着,跑向阿哥。
仿佛分别了很久。
阿哥张开了双臂,笑容温暖。
她整个人扑进阿哥怀里,双腿纵跳,利落地盘住了阿哥的腰,整个人悬空挂在阿哥身上。
阿哥孔武有力,稳稳抱住。
不由分说地扳过她的头,当着我的面,霸道地吻起他的妻子来。
樵青和渔童自觉地退下去。
只我围着他们欢快地转圈,拍手。
心里想的是,我以后也会像阿姐这样,扑向我的情郎。
后来,阿哥偷偷问我阿姐生气的原因。
我说:阿姐说你不是为了游峨眉山,而是去看白月光,还要她当电灯泡。
然后侧着头问他,电灯泡是什么?
他学了阿姐的样子,说,是少儿不宜。
自己大笑着走了。
第二日,阿姐疲惫而妩媚,细腻白皙的脖粉颈,几处诡异的红紫分外惹眼。
阿哥却神清气爽,一脸饕足。
两个人都有点扭捏,氛围总是怪的。
我不明所以,缠着阿姐去钓鱼。
阿姐笑眯眯的,阿哥一边拉着阿姐的手,一边拒绝得干脆:小阿囡,今儿可不行,你阿姐疲累得厉害。
阿姐脸色红得可疑。
我不依不饶,那明日呢?
阿哥仍摇头,说,明日怕也不行,我们要去峨眉山啦。
……
我不知道,他们会一去不返。
只是新奇地看着他们夫妻俩说说笑笑,快快活活地打点东西。
世间夫妻,当该如此吧。
他们走了一个多月,也没回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渔童开始变卖房产。
樵青替阿姐送了一大堆东西给我,都是一些新奇玩意。
母亲很不悦,埋怨他们送礼不送些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