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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兄妹之情(1 / 2)

周庭芳呆愣在那里。

她只是看着他,却不发一言,显然戒备十足。

这个样子,让周修远想起小时候的周庭芳。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高昂着头,眼神锐利,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

别人家的妹妹都是软软绵绵的一只,会撒娇,会害怕,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哥哥后面,甜甜糯糯的喊着“哥哥,哥哥”。

只有他的妹妹,从小就与众不同。

小时候的她就不爱跟他说话,更从来不和他一起玩,每次他去缠着她的时候,她就会蹙眉,不耐烦的说道:“我有正事,你别烦我,自己一边玩去。”

那模样像极了周春来。

只不过是小人儿版的。

他还觉得怪可爱的。

她越抗拒,他就越粘她,他就要逗弄着她,最好是能让她哇哇大哭。

他拿老鼠吓她,朝她身上扔小虫子,悄悄藏起她的书,揪她的小辫子,跟在她身后吓唬她——

可是没有哪一次,她会给他多一个表情。

她总是高高在上的,对他像是哄孩子般的敷衍。

再渐渐大了,他的那些恶作剧只耗尽了她最后一丝耐心,直到有一次他将死老鼠放在她被窝,她终于怒不可遏的朝他挥拳相向。

那么瘦弱的小姑娘,打人却那么疼。

周修远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妹妹了。

别人的妹妹都那么可爱,就周庭芳那么凶,还老气横秋,总是苦着一张脸,就像他欠她几十两银子似的。

可是后来看着她整日被父亲按着头读书,天不亮就要去上学堂,不分昼夜,无论酷暑寒冬,他又开始觉得她很可怜。

她一定也想出去玩的吧?

可父亲只将她拘在那小小的书屋里,让她整日与书为伴。

考童生头一日,他因为紧张而上吐下泻,而父亲将算盘打到了周庭芳身上,那个时候,他们兄妹或许都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全家有砍头的风险,更不知道从此以后他们就像是背向的两条路。

她一次就中了童生。

父亲高兴得不得了。

母亲却显得忧心忡忡。

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懂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妹妹可怜,妹妹以后每天都要勤学苦练,以后自己再也不欺负她了。

是什么时候,这份同情开始变质了呢?

或许是她考中秀才的时候。

别人都说秀才千难万难,偏偏她一次就过,成为大魏朝最年轻的小秀才。

县里富贵人家的礼物像流水一样送进屋,村子里鞭炮放了整整一天,流水席办了三天三夜,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笑脸相迎,甚至就连县令也亲自带人来贺喜。

周修远望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周庭芳,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

“她凭什么?一个姑娘家这般大出风头!要知道,女子太过聪明,是嫁不出去的!”

“修远,你是个命苦的。你妹妹抢了你的福气,那些荣华富贵本来该是你的——”

母亲常常对他这样说,一边抹泪,一边控诉。

周修远心里的情绪全都被她勾了出来。

可那又能如何?

他能去反抗父亲?

有时候被母亲念叨得烦了,他也会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母亲何必跟我说这些?不若去跟父亲说这些话。再不济,你去跟妹妹说。这些酸话,我不稀得听。”

那时候,他还残留一丝理智。

母亲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呐呐的抱怨:“她凶得很,全家都得听她的!谁敢跟她作对?她这么妖孽,也不知道是谁的种!”

周修远烦了便爬上院子里的那棵大树。

他手长脚长,动作灵活,爬得飞快。

他会爬到最高处,望着远方的田野,纵横阡陌,一间间鳞次栉比的屋舍,还有远处白白的云,清风徐徐吹来,头顶的叶子哗哗作响。

小小少年,无忧无虑的吹着乡间的风。

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日子了。

这一刻,没有强势的父亲,没有冷漠的妹妹,没有爱抱怨的母亲,一切都是舒适而惬意的。

真想这样长长久久的下去。

那少年美滋滋的想:将来他娶个媳妇,生个娃,分家另过,再不和这群压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人生还是很有展望的!

可是没过多久,父亲就将他毅然决然的送走。

他哭红了眼睛,苦苦哀求,却也没能改变父亲的决定。

他知道,作为周家最无用的人,他被舍弃了。

终于,对周庭芳的那份同情变成嫉妒,又从嫉妒变成了仇恨。

在寺庙里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幻想着,周庭芳穿上他的衣裳,自由自在的行走在世间。

她呼朋唤友,出入朝堂,众星捧月。

当她高中状元时,六元及第、少年英才这八个字,竟然从京都传到了他所在的偏院寺庙之中。

他心里仿佛住着一匹脱缰的猛兽,他变得异常愤怒。

他已经躲到红尘之外,为什么还能听到她的名字?

不。

周修远的名字是他的!

她才是假的周修远!

可是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今时今日,他已经完全明白,他不过是个寄生在周庭芳身上的可怜虫罢了。

看着全身警戒的周庭芳,周修远低低的笑着,眸色已是坦然,“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当真什么都不怕呢。”

周庭芳语气微微发颤,“驸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得了癔症认错人了?”

似乎料到了周庭芳这样的回答,周修远挥了挥手,“人你也看到了,你可以离开了。”

周庭芳呆愣了片刻,衣袍之下的手微微握紧。

迟疑片刻后。

她转身。

背后传来周修远的声音。

男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了然的笑。

她从未见他笑得如此轻松。

“庭芳。今生因缘已了,债已赎清。下辈子你我…别做亲人了。可好?”

小娘子的脚步忽而顿住。

昏暗的甬道内,灯火跳动,小娘子的脸惨白惨白的。

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

周修远朗声大笑,笑声回荡在逼仄的空间内,周庭芳脚下不停,走得飞快。

甚至慌不择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那座牢房的,她只觉得里面的空气太过浑浊,让她无法喘息——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周修远的模样。

小时候他趴在书桌前露出一只脑袋笑嘻嘻的看着她。

他使坏悄悄藏起她的书。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总是手贱去扯她的小辫子,每次都要她红了脸他才肯松手。

不行。她不能再想他的好。多想想他是个多么差劲的兄长。

周修远很烂。

是个大烂人。

总是往她被子里丢老鼠。

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对她大打出手。

可是为什么。

脑子不可控制,她越是想努力想他的坏,脑子里蹦出来的却越是他的好。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企图吸引她注意力的小小少年。

他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孤单。

那小小少年局促的搓着手,一脸绯红,一遍遍的说。

周庭芳,我讨厌你,我不想你当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