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前额,抬眸,是沈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眼下,那双眸子满是急切和担忧。
“听下人说,你今日滴水未进,一直睡到现在。我很担心。”
屋子里没有灯。
外面一轮冷月,月色凄迷的落在屋内。
也不知沈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们…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周庭芳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沈知直接用手擦她额前的汗水。
他动作不轻不重,丝毫也不嫌弃,一寸一寸的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离。
“案子罪证确凿,周家人难逃一死。如今他们全部下了大牢,择日问斩。”
周庭芳心口微微发颤。
此时此刻,后知后觉的快意涌上心头。
“那周修远呢——”
沈知眸色一暗,“陛下没有明说。我摸不透这位皇帝的心思。”
周庭芳知道,沈知这是被沈德平伤到了。
案子关键时期,罗老汉忽然反水,又有手稿被焚烧,如今想起来,沈德平才是幕后黑手。
“他是皇上。”
周庭芳只说了这四个字,可沈知却感受到这四个字的厚重。
“今日若非公主,这案子或许会不了了之。陛下的意思是…两家说和。”
“我知道。”周庭芳声音沙哑,“今日你太冲动了。”
沈知盯着她,一笑,“很值得。不是吗?”
“你或许会失去帝心,万劫不复。”
男子的声音很低,犹如虔诚的信徒在祷告,双眼亮得吓人:“也许。可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滔天权势,都不如一个眼前人。”
周庭芳黯然无语。
沈知递过来一碗糖水,送到她嘴边。
周庭芳渴极了,一只手扶着碗口,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干净。
身体和神智,随着那晚甜滋滋的糖水下肚,仿佛都逐渐回来了。
那瞬间,所有纷飞的思绪全都消失不见。
她周庭芳,仿佛从无尽的梦魇中解脱出来。
迎面抬眸遇上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
周庭芳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知已经靠在她身边来,他一只手拥着她,让她靠在他半个怀里,耳鬓厮磨之间,她的脸忽而一烫。
她微微抽身坐了起来,“锦屏呢?这件事可有牵连到她?”
“陛下只下令将周家人关押起来,当时情况混乱,估计没有想起处置他们。”
“如今尘埃落定,你把张厨娘放了吧。虽说罗老汉帮着周春来杀我,可他儿子罗小燚毕竟是为了保护我而死,后面又做苦主告发周家,功过相抵。我不想再追究。”
沈知轻轻一笑,“已经把人送回去了。你别操心这些。”
“安乐公主呢?她…可还好?”
说话间,沈知将一张薄毯披在她身上,那小娘子脸色发白,气虚得厉害,沈知叹气。
周庭芳永远都不爱惜自己。
“玉兰她…会好的。”
周庭芳微微蹙眉。
会好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很不好。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指证自己的丈夫,将周家一家人送上断头台。更何况还下嫁给一个出名的冒牌货。
这将会成为她一生挥之不去的污点。
即使她贵为公主,可未来几年神智是十几年,她都会被整个大魏朝的百姓嘲笑。
周庭芳心里很是感慨,却更是不解,“不都说夫妻一体,她为何愿意站出来指证周修远?我不理解。”
沈知也是叹气,“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她会这样做。我记得…她和周修远的感情很好。”
“今日三司会审之前,我见过她。她问我,为秦大奶奶报仇值不值得。后来堂上的时候,她又提及我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甚至都不曾见过公主。”
沈知眸色幽幽盯着她,“你见过。”
周庭芳蹙眉。
“七年前,京都百花楼,那个跳舞的小姑娘。”
周庭芳脑子一闪,惊道:“是她?难怪我一直瞧她眼熟。你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沈知苦笑,“我也是今日才知。先前下了堂,我问了她一句,才知道当年陛下一家奉密旨入京。当时朝堂因为立嗣一事风起云涌,更有其他宗室虎视眈眈,因此就连我也不知情。他们一家人分头入京,安乐公主被人掳走,卖至百花楼成贱籍。若非当年你救她出来,只怕——”
周庭芳闻言后背不由一凉。
谁能想到堂堂安乐公主,竟会被拐卖至青楼?
若非她施以援手,只怕沈玉兰早就为“名节”二字寻死,而朝臣们也会拿这大做文章,阻止沈德平继位。
这样算起来,她当真是对沈玉兰有救命之恩。
“我以前从不相信天道轮回善有善报这八个字。可是你——”沈知那双眼睛,盯着她发亮,“先有施明澈、后有江潮生和安乐公主,他们都不顾一切的回报你带给他们的善意。”
周庭芳鼻头微酸,很是感慨,“是。从前是我想得太左。世上有周春来这样不念亲情只为权势的薄情人,却也有像他们一样至情至性至真至善之人。”
那一瞬。
沈知动容。
他怕的便是周庭芳因为周家的事情一蹶不振。也怕她将自己内心封闭起来。更怕她变得敏感谨慎,不敢再向任何人交付真心。
现在看起来,还好,她没有因此变得偏激。
周庭芳心情复杂,“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说起来,沈玉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她的侄子。
只不过她早已不认为自己是周家人了。
以后这孩子…和安乐公主,怕是处境都会变得微妙。
自己的母亲亲手送父亲去死——
周庭芳心口一颤。
事已至此,再说遗憾,显得无耻。
成王败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缘法。
她把自己这一辈子活明白都已经不简单。
“依你之见,今日这案子可会牵连他们?”
“你是说施明澈和江潮生他们?”
“是。陛下不可能只杀一个周家。这件事牵连甚广,不止罗老汉,还有施明澈、江潮生、秦少游、锦屏他们。”
“施明澈有太后娘娘护着,不会有事。这小子学了你两分聪明,最后时刻咬紧牙关没有承认和你的关系。不过他很是不满——”
“不满什么?”
“不满你没有告诉他周家兄妹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那小子嘴不严。”
李观棋知道她许多事情,都是这小子说的。
“至于锦屏,已经被公主带走了,她有公主护着应该也不会有事。江潮生——”
周庭芳语气黯然,“陛下虽然并非小心眼的人,可安乐公主到底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如今被无辜牵连,成了京都最大的笑话。陛下心里…必然会有芥蒂。”
沈知沉默,无法辩驳。
就算沈德平不是陛下,作为一个父亲,也容忍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或许江潮生的仕途…止步于此。
确切的说,是止步于他站出来的那瞬间。
周庭芳声音闷闷的,“我真是对他不住。”
“个人选择罢了。他为你报仇的决心,很是坚决。或许于他来说,给自己的老师讨回一个公道,远比他平步青云来得重要。这是他的因果孽债,你…不必太过自责。”
话是这样说。
可她不杀伯乐,伯乐却因她而死。
这叫她心里如何不难受。
周庭芳只觉得这个结果沉甸甸的。
仿佛还沾着别人的血。
“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周庭芳拢紧了身上的薄毯,此刻她精神回归,开始复盘今日整个案件。
“现在想来,罗老汉突然反水、我被下毒、手稿被焚、田武手下被人放走,应该都是他的手段吧?目的就是阻止你掀开真相?”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