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谢碧华。
眼珠一转,颇有得意。
她环顾四下,忽而声音提高,“织金锦啊,我怎么记得前几天去买…那掌柜却说整个京都最后两匹被沈知沈世子给买走了呢。如今又穿在许侧妃——”
谢碧华自知失言,连忙捂嘴,笑吟吟道:“呀,许是我记错了。这样贵重的东西,沈世子怎么可能送给许侧妃。瞧我这记性,该打该打!”
许婉清面色隐隐发白,勉强站起来,道:“谢夫人……你不是记错了…而是眼神不好,看错了。这可不是织金锦,而是霞光锦。两者类似却不相同,谢夫人可别看错了。”
谢碧华明显有备而来,此刻更是不依不饶的捉住许婉清的裙角仔仔细细的看,还一脸疑惑道:“不对啊。这就是织金锦啊,或许真是我眼拙,陈大奶奶,您见过的好东西多,来帮着晚辈鉴赏鉴赏——”
许婉清瞬间肩线绷直。
那陈大奶奶不是别人,正是京都里出了名的嘴碎人,生平最爱搬弄是非看人笑话。
谢碧华上来便喊陈大奶奶,可见心思歹毒。
更可恶的是,谢碧华微微一笑,冲众人招手,“诸位也来帮忙掌掌眼,哪位见多识广的夫人能辨出这到底是不是织金锦?”
一时之间,十几个妇人自告奋勇,上来围着许婉清的衣裙细细赏看。
许婉清脸色憋得发红,偏她年纪小,又是个侧室,不敢驱逐这些身份比自己还高的夫人小姐。
而南康王妃狠狠瞪了许婉清一眼。
许婉清还是南康王府的侧妃,眼下丢的也是南康王爷的人。
她作为南康王府主母,不能当真随着自己心意撒手不管。
南康王妃心不甘情不愿的拦在她面前,笑着对众人说道:“好了好了,一身衣裳有什么好看的,改明儿我用霞光锦给各位姐姐们做一身衣裳,你们自己回去仔仔细细的看好不好啊?”
南康王妃一席话逗得众人大笑,“好啊。王妃娘娘说话算话,我们可都等着呢。”
话这样说着,却到底还是放过许婉清一马。
谢碧华脸上一抹恼恨,明显不甘。
她拉着许婉清的手臂,亲亲热热的说道:“那真是妹妹我眼拙了。冤枉了许侧妃,都是我的不是,我给许侧妃赔礼谢罪。还望许侧妃不要同我这没见过世面的粗鄙之人生气。”
谢碧华将姿态摆得极低,给南康王府做足了颜面,许婉清只恨不得立刻揭过此事,自然不愿和谢碧华纠缠,勉强笑道:“哪里的话。我不放在心上,谢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许婉清抬脚要走,谢碧华却拦着她,“不,姐姐虽然不介意,但事关许侧妃名声,还是要谨慎行事。我不仅要向许侧妃道歉,也要向窦王妃道歉,是我眼拙,将霞光锦认成了织金锦,甚至还差点引起许侧妃和沈世子之间的误会,是我的不对。”
许婉清轻轻咬唇,她并非是个能任人捏扁搓圆的泥人,笑道:“谢夫人,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和沈世子相提并论,我和沈世子退婚的事情整个京都人尽皆知,可我如今已经另嫁,偏谢夫人频频提起这件陈年往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意欲何为呢?”
谢碧华脸色一红,似乎没料到许婉清竟然如此大胆,当真众人面拆穿她的小心思。
她原本以为许婉清先是被沈知退婚,又和曹参议亲,作为一个女子心中必然是羞愧难当。
想那曹参成亲以后,偶尔提起许婉清,那都是将她视作仙女般的人物。
她心中有气,本想让许婉清下不来台,可如今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她哪里愿意丢了气势。
谢碧华淡淡一笑,“许侧妃错怪我了。正是因为考虑到你和沈世子的陈年往事,眼下沈世子又和晏家姑娘定了亲,因此我才更加小心谨慎的为你澄清。既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那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
窦王妃站了起来,冷冷一瞥谢碧华,“许侧妃说得对。京都谁人不知,是我勤王府没有福气,没能和许家皆为儿女亲家,与许侧妃没有关系。若是有人敢拿这件事空口白牙的辱没许侧妃的名声,别怪我说话难听!”
窦王妃行事周到,是京都妇人圈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好脾气,少见有黑脸的时候。
谢碧华被这么一训斥,脸色微白,却没有胆量和窦王妃分辩。
谁不知这京都里最炙手可热的勋贵便是勤王府!
窦王妃环顾一圈四下,又想起沈知说起那些许婉清在南康王府过得不好的话,心中也有两分愧疚,于是语气更加生硬。
“虽然我和许侧妃没有做婆母儿媳的缘分,可许侧妃人品贵重,我甚爱之,平日里更是将她视作亲女儿。若有那不开眼的,敢欺辱许侧妃的,那就是和我勤王府过不去!”
这一席话说得甚重。
方才还热闹的庭院一下寂静如坟。
良久,忽而听得那柔嘉县主一声轻笑,“王妃娘娘是请我等来看花的,说了这半日,最珍贵的那一盆双生并蒂兰花怎么还没端上来?”
窦王妃扭头一笑,“就来。”
场上气氛这才好转。
不过也有那隔得远的妇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
“今儿个可真是奇怪。窦王妃竟会为许侧妃撑腰,往日里不都是见了她绕道走的吗?要我说,勤王府够仁至义尽的了,这退亲的时候,堂堂王爷王妃亲自去许府赔罪,又留下了几十抬的聘礼给许侧妃添妆,这京城里谁不夸窦王妃厚道?偏窦王妃每次见了许婉清都躲着走,活像欠她似的。”
“可不是。我听说就那几十抬聘礼够养活许家人好几代了。就是许家那个大儿子不成器,嗜赌成性,败光了不少家产。许侧妃也是倒霉,眼瞅着攀上沈家这根高枝儿就要飞黄腾达,偏婚事莫名其妙被退,又去给人家做妾。”
“哪里是妾。这侧妃算是二房,对许家来说也算是高攀。只不过那位南康王爷嘛——”
有人掩唇而笑,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你们说…许侧妃身上穿的那件…到底是霞光锦还是织金锦?”
“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到底是常年混迹后院的深宅妇人们,自然比常人更是耳聪目明,“若是霞光锦,便也罢了。可若是织金锦…没听刚才谢夫人说京都里最后两匹织金锦被沈世子给买走了吗?那许侧妃身上那布料又是何处得来的?”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沈世子和许侧妃——”
却有人立刻反驳,“那位谢夫人的话倒也不可全信。她在闺中时就是出了名的泼辣骄横,加之许侧妃又差点和曹大人说亲,谢夫人心里不痛快,胡说八道也是有的。”
“就是。或是许侧妃自己买的,或是南康王爷送的都有可能。众口铄金,祸从口出,诸位可得小心说话。”
“那倒也是。”
众人都点头称是,心中却各有计量。
许婉清自己买的?
南康王爷送的?
谁不知道如今的南康王府只剩一个空壳子,就连王妃都开始变卖嫁妆维持王府的体面尊贵。
可一个家族的兴衰,旁人如何会看不到。
若非南康王府还有一个王爵头衔,怕是早就被挤出京都的勋贵圈层。
这一场闹会就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落下帷幕。
而谢幕之时,南康王府的马车率先离场。
马车摇摇晃晃,车内只有南康王妃和许婉清两人。
一片死寂。
忽而。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许婉清发髻被打散,头上那根翠玉簪子甩了出去,落在马车上。
许婉清唇角溢出一丝血来。
表情木然。
无动于衷。
显然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你惹出的祸事!”南康王妃一脸阴沉,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安分的东西!”
想起今日庭院贵妇们明里暗里的嘲讽之色,南康王妃将这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许婉清身上。
她扯着许婉清的衣裙,冷笑连连,“你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出席勤王府的宴会,到底做给谁看!”
许婉清脸色一变,连忙下跪,“姐姐息怒。我只是不想给南康王府丢了颜面,因此才特意打扮一番出门。”
“打扮?平日在我南康王府穿得素雅清淡,成日里阴着一张死人脸,不知甩脸子给谁看。这一出了门子倒是光鲜亮丽,还说是为了我王府的面子!许婉清,你为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姐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姐姐不喜我这身装扮,我以后不穿便是。”
“可不敢。”南康王妃一听许婉清叫她姐姐就厌烦,“你刚才没听见窦王妃怎么指桑骂槐的吗?她说敢欺辱你许婉清的,便是跟勤王府过不去。她打量我听不出来,这是点我呢。我有几个胆子,敢得罪他勤王府?”
许婉清敛眉不言。
心中却诧异。
两家因为从前的是非纠葛,窦王妃从前见了她都是绕道走,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为她撑起腰来?
还说什么将她当做亲女儿——
若真当她是女儿,当初怎会无缘无故退婚,让她一度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偏今日又往事重提,反而是火上浇油。
“姐姐,窦王妃并非指桑骂槐,她要敲打的不过是那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