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坐,各自眼神都讳莫如深起来。
见凤遇竹单刀直入,萧君泽也就开门见山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不遮遮掩掩了。
凤家——不是向来保持中立么?”
温度本就不高的屋内,这么一句话突兀响起,似乎更冷了些。
“你该比我清楚,鹿鼎之争,凤家不站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话落,空气一瞬间凝重起来。
凤遇竹瞧着眼前人,似乎萧君泽的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她唇角微微加深,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殿下许是误会了什么。”
“在殿
闻言,萧君泽的表情凝固,他看不透凤遇竹到底想做什么:
“凤军统此言倒是有趣得紧。”
“何意?”
“殿下聪明绝顶,怎会不懂我的意思?”凤遇竹道。
“方才还说我弯弯绕绕,眼下倒是自己拐弯抹角起来。”萧君泽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我不过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凤军统如此。”
“于殿下算不得大事,”凤遇竹面色如常,“但此事,也只有殿下能办。”
“哦?不妨说说?”
凤遇竹垂下眼睑,稍稍思索片刻后,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我所求,不过一个心愿。”
“……”
凤遇竹出了时月宫后,径直回了家。
她并没有明说,毕竟,如今的五皇子她摸不透,贸然开口,若是被他抓住点什么有心利用,那不光是害了自己,也会让柳烟桥身处危险。
五皇子素来小心谨慎,况且自己这一举动不合常理,他有所犹豫也是情理之中。
但只要有了这次的开头,凤遇竹就不怕萧君泽不来寻自己。
萧君泽是个聪明人,一些事情,就算自己不说,他也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少爷,你瞧,怎么样?”
青凌的声音将凤遇竹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一路把凤遇竹领到府中一间屋内,得意洋洋向眼前人邀功。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打扫干净布置好了!”
“就等柳姑娘来了。”
凤遇竹环视一圈,赞许地点点头,青凌做这些,她向来都是放心的。
“柳姑娘进府后,许多琐碎你得费些心。”检查完各处都无甚问题后,她又对青凌嘱咐道。
“少爷放心!”青凌点头应声。
凤遇竹又出门到各处走了一遭,一边查看一边喋喋不休地向青凌确认:
“前几日去瞧的料子到了吗?”
“早备好了,等柳姑娘来了就置办衣裳。”
“每日的木炭吩咐下去了吗?”
“吩咐了。”
“往我院儿里调几个机灵的丫头,要活泼些的。”
“是。”
“……算了,调一个便够了。”
“……是。”
青凌瞧着自家少爷,没忍住开了口:“少爷,柳姑娘的屋子和日用都已准备妥帖,您别太紧张了。”都在一个院里,总不会有人能在少爷眼皮子底下苛待了柳姑娘去。
“你从何处看出我紧张了?”
“……”青凌不作答,只是看着蹲下身把路边的石子儿都摆整齐的凤遇竹,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
等到第二日柳烟桥进凤府的这天,定好了时辰,凤遇竹虽一直想早些将她接进府,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思虑着柳烟桥与一众姑娘告别定是有不少贴己话要讲,所以也就没有急切着提前赶到。
醉春阁内也不出凤遇竹所料,柳烟桥是醉春阁的老人,这一声声“姐姐”也不是白唤的,这些姑娘进醉春阁时,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八九岁,哪个不是柳烟桥带着长大的?别家青楼的老人儿,不挤兑新来的就算烧香拜佛求来的,哪有像柳烟桥这样护着新人儿的?又是这么些年头,说是把柳烟桥当亲姐姐也不为过。
姑娘们泪眼婆娑,纷纷送上自己的饯别礼,柳烟桥一一嘱托完,回了房。
“都交代完了?”柳烟桥刚刚进屋,胡沁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一如既往操着一口懒洋洋的语调,“你走后,这些丫头,怕是好一阵才能消停下来。”
这一句柳烟桥也不知接什么话才好,索性也就没做什么言语上的回复,静默半晌,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胡沁思手心,里面是她这些年在竹苑赚取的全部银两,她担忧的神情染上几分复杂,说出的话似乎是在心中绕了好几个圈才出口:
“我走后,你要好生照顾自个儿……莫要学昨日那般……”
“……”没有推脱,胡沁思捏着手里的信封,并没有立刻接话,她垂下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语调不似往日吊儿郎当,“对不住……”
“叫你今儿走前还得挂心我。”
“你这话说得,倒是不像你了,”柳烟桥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语气一如既往柔和,却夹着几分无奈,“我又岂只是今日挂心你?”
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眼睫也垂了下去:
“这么些年了,沁思……”
“心儿走了多少年,你就困住了自己多少年……”
“比起那些小丫头,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胡沁思缓缓别过脸去,不再看她那双盛满忧心的眼睛。
柳烟桥见她这副模样,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支竹笛,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又绕到胡沁思面前:
“这支竹笛,六年未见了。”
“沁思,你告诉我。”
“再见到它,是幸……还是不幸呢?”
是你想开了,还是……想不开了?
“柳烟桥……”胡沁思终于开了口,她的脸沉进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语调却是透出一丝轻松,“人,终归不会日日荒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