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叁 美人盂美人纸(1 / 2)

一晃,两月过去——

这两月,醉春阁又新增一位常客。

夜幕降临之时,醉春阁内定有个霞姿月韵的小公子叩响楼内一扇房门,雷打不动。

“姐姐你瞧,”这日,那小公子便又提着一只兔子样式的纸糊灯笼进了醉春阁,轻车熟路进了那间房,献宝似地将手中物品放到桌上,“过几日才到中秋,可这些小玩意儿已是满街跑了。”

“中秋灯会,姐姐可有空闲?”李遇竹望向床榻上的女子,“可愿与我一同游玩?”

“小孩子的玩意儿~”女子娇媚一笑,瞥了眼那兔子灯笼,“亏你能想到拿来讨我开心。”

“若是我说没有空闲倒是假了,想来中秋也是你来包我的场子。”说到此处,她不禁感慨,“没留神,这一晃又到中秋了……”

“你倒是来得勤,”女子斜倚在床榻上,话风一转,瞧着眼前人,眼中兴味越发浓郁,“我这两个月,都被你包圆儿了~”

“你说你,费那么些个银子~也没从我这儿捞得半点好处。”

那人一怔,低下头来:

“……能与姐姐共话家常,已是莫大的好处。”

“嘴真甜,”柳烟桥走到她身前,纤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嘴唇,周身淡淡的香粉味萦绕在李遇竹鼻尖,“只是不知道你这张嘴……尝起来是不是也一样甜呢?”

“腾——”李遇竹别过头,耳尖已然浸成粉红。

女子头一歪:“小竹子~”

“你倒是有意思,明明看起来正经得要命,却又偏爱来这烟花柳巷。”柳烟桥低低笑了一声,“你说说……你到底是……图什么呢?”

李遇竹垂眸,眼中有某种莫名的情绪闪烁,片刻后,她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薄唇微动,两个字细若蚊闻,又如惊雷般炸响:

“……图你。”

此话落下,柳烟桥突然呆愣住。

有些事,尽管能感受到,但与那人亲口说出,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竟不知如何接话。

她可是柳烟桥啊,她向来会讨男人欢心,她懂男人的心思,她是男人们口中的“妙人儿”,他们甘愿为她一掷千金,甘愿为她痴为她狂。她本以为她已经能够把控世间所有男子,但今天,这么一位相识不过两月的黄毛小子一句“图你”,却让她哑了舌。

李遇竹,是她见过最是不同的男子。

不知为何,李遇竹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阅人无数,可唯有李遇竹,当的起一句“至纯至善”。她是娼妓,他是贵子,他纵使要她为奴为仆,在这处,也是再平常不过的,可没有,一次也没有。甚至,他若是逾越半分,她倒觉得好受,偏偏从始至终,他又只是规规矩矩……自入了这腌臜之地,便再也没有人如此待过她了。

他是将自己同清白女子般看待的,悉事周到,处处维护。且这份细心不止是单对自己的。醉春阁诸多姐妹,听到消息来凑热闹的不是一个两个,他倒也都以礼相待。说来有几分“一视同仁”的意味,柳烟桥本也是如此想着,可到后来发觉并非如此,众多姑娘中也不乏想与之亲近搭讪的,却也都被他一句“姑娘自重”给弄得进退两难,以至于后来这些个姑娘提起他,都是一声冷哼做了了当。

她素来对他言语轻佻,出了这茬子事,有所收敛,生怕唐突了他。

可她在这地方待了十多年,最懂的便是察言观色,李遇竹是一本正经,待其他女子也是一视同仁,可偏偏地,见着自己便面红耳赤,对待她,则更像是出乎情,止乎礼了。

如此,她的行为也就不知不觉大胆起来,要论起来,是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

她倒也不是时时都挑逗他,经常的,也当真会点着烛火,同他唠个痛快。

她谈人生疾苦,他便叹世事炎凉;她说及时行乐,他便与她推杯换盏;她作诗,他便为她磨墨;她弹琴,他便端坐一旁品茗聆听;她若是来了兴致要与他喝个烂醉,他便放开了同她寻个痛快。

明明他才是贵子,怎么反倒让她作了主导?

终于那晚她喝得烂醉,李遇竹的酒量她从来测不出,只知道每每自己醉得不成人样,都是被人仔细伺候着净脸宽衣。

她拉住那人的衣袖,稀里糊涂地问他。

他明明是龙凤样的人物,当择良木,该配高梧,怎么偏爱她这残枝败柳?

她配得起吗?

喝得糊涂了,那人当时答的是什么她也忘却了。只是记得,听到回答的瞬间,自己便心安了,心安了,困意便席卷而来了。

这种种,她感受不到他的真心吗?

可她该如何想呢?她如何想得通呢?

怎会有人对她一个妓上心至此!

这边,见她愣住,李遇竹抓住时机乘胜追击。

“姐姐,”她极少敢直视她,这次却恨不得将她全装进眼眶似的,“我带你走,可好?”

短短六字……掷地有声!

真是好有分量的六个字啊。柳烟桥好一阵恍惚,似乎有一幅画面在她面前展开:

她在院中抚琴作诗,他便一如既往,在她一曲抚毕后拍手叫好,又或是反复推敲诗中一二,同她探讨一番,最后敲定,接着又是对自己一番夸赞,她甚至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大抵是“姐姐才情了得”“姐姐秀外慧中”云云。他夸人素来没什么花样,可她就是爱听,着了魔似的。

这样的日子似乎有些无趣,她若是想寻点乐子,便可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他便会止住呼吸满面通红……

如此奢望,竟是她这浮花浪蕊点头,就能够到的。

静默片刻。柳烟桥垂着的头摇了摇,幅度不大,却很坚定。

女子在这世道,无法独自存活的,却也万不可事事倚靠他人。这是她十年前便得来的教训。她坚持了十年,又怎么会把一切生的希望押在这么个毛头小子身上。

尽管这毛头小子是李遇竹。

“……为何?”女子的反应出乎李遇竹预料,她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将目光收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