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修河道,陛下反对,百姓支持,于是便有三百四十人死在了河道上。我要种粮食,朝臣反对,百姓支持,第一次失败后有二百六十七人死于饥饿。”他满目悲戚,字字泣血:“我所创下的功勋政绩,全是平州百姓们的血肉堆砌而成。”
莫照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幽幽说道:“回朝后,我想求陛下恩旨,减免平州三年赋税,多拨粮食救援。可陛下不愿,因为他想为后妃修建一座摘星楼,需要税收来做支持。”
说着,莫照忽然笑了出来。
“明二姑娘,你看清了吗?这就是咱们的陛下,这就是咱们的皇族。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他们却还在想着观星!这个朝堂,就如一块发烂发臭的腐肉,底下埋着的全是蛆虫和脓水!我们这样的人,生于腐肉,长于脓水,生来便注定会成为这些恶心的蛆虫!”
明礼平静地看着他:“大人如今,的确是腐肉,是蛆虫,是脓水之中的糟粕。你囤积官盐、哄抬盐价、暴戾敛财,致使上千户百姓家破人亡。我也是不解,当年那个与平州灾民生死同赴的好官,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莫照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流出:“好官?我从不是好官......明二姑娘,这个世间、这个朝堂就是这样了,我也想过肃清吏治、整顿风纪,可哪有那么容易?就如现下一般,投效皇子,结党营私,圈收财富,振兴家族,也是也很好嘛?”
“所以,你杀不掉巨兽,就干脆化作巨兽的鳞片和爪牙,刺向那些你曾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对吗?”
明礼站起身来,走向莫照,“莫大人,你许久没有回过平州了吧?”
莫照放下手,满脸泪痕的看向明礼。
“当年你走后,平州百姓自发捐款为你修建了一座生庙,他们刚经大灾,又遭苛税,在自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却还是毅然决然的为你大兴土木,修建庙宇,祈愿你安乐平康,事事如意。”
“什么?”莫照满目惊愕:“可我......我从来不知。”
一旁的张止忽然开口:“莫大人,你可知此次受到盐运案影响最大的是哪个州郡吗?”
莫照看向张止,他双手在微颤,应当是猜到了答案,但他又无比惧怕这个答案从张止的口中说出,变成现实。
“是平州。”
“平州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慢慢从灾荒和苛税中缓过神来,但百姓们还没过上一年的好日子,便再次被盐税彻底压垮。”张止一字一顿道:“八年前,是你亲手救了他们。八年后,也是你亲手杀了他们。”
“明二姑娘。
”莫照抬起头,眼中是一片死寂:“我,我写口供,我将我知道的全写下来。但有一事想求姑娘答应,口供一出,江南查案避无可避,姑娘是审讯者,陛下定会让你随行。我在京郊有一处院子,里面的金银还望姑娘路过平州时,全部捐给平州灾民。不要以我的名义,我不配再去平州,就以姑娘的名义。”
生命的最后一刻,莫照终于选择了他少年时的鸿鹄之志。可惜,为时已晚,迟来的歉意和悔改,比草都要轻贱。
明礼侧目看向张止,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张止停笔,拿了纸笔给莫照,他拉了一下墙边的铃铛,暗门打开,走进几个暗卫。
明礼弯下腰,将那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袍拿起来,递到莫照的面前:“莫氏全族皆是死罪,你的私银我会交给席墨。莫大人,来生,做个好官。”
“莫大人,一路好走。”江瞳说道。
“多谢二位。”
莫照接过衣袍,后退一步,朝着明礼和江瞳的背影深深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