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京韵弯眸：“其实我还有点恍惚。”
“被他们灌入毒药后，我就没了意识。”
前二十年被林家人毒得精神错乱，那个时候支配她的是无意识和内心深处对于女儿的执念。
“混混沌沌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我也就醒来了不到两年，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她就长大了。”
步京韵回忆着连姝小时候的样子，她比划着：“姝姝小时候也就那么一点点，在我怀里的时候，眨巴着眼，安安静静的，特别爱笑。”
蓦然间，想起来什么，步京韵眼眸柔光四溢。
“别人一逗她，她就笑，也不怕生，谁都让抱。刘婶说，我家姝姝往后一定是个好脾气的。”
步京韵笑得特别幸福，“现在看来啊，确实如此。脾气好又温柔，性格坚毅。”
她努力回忆着。
“那个时候，姝姝特别可爱，咿呀咿呀的，也不会说话，手小小的，抓着我的手指，还有些抓不住，现在都能把我的手都能盖上了。”
“刚学走路的时候，摔了好几个跟头，她都没哭，傻愣愣地笑着，可把我心疼坏了。她不会说话，就咿呀咿呀地拍着我。可乖了。”
步京韵感慨一声：“就这样一瞬间长大了。”
“长得也比我高了，长开了，越来越漂亮了。”
步京韵有些小骄傲，“即使这样，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的姝姝。”
林清惠给她看的那张模糊图片，只是一眼，她就感觉到了悸动。
步京韵托着下巴，有些怅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当好娘亲呢，她就长大了。”
“怀着姝姝的时候呢，我请教刘婶怎么最好一个娘亲，她教了我特别多，但是现在似乎都用不上了。”
“姝姝就一下子长大了。”
这句话被她不断重复着、感慨着，心里些许酸涩。
“我还没陪着她长大、没教她说话，没有听见她脆生生地喊我娘、没给她过几个生辰、也没给她扎好看的辫子、还没有给她做我学到的美食……”
“也没带她去见景明。”
这二十多年的缺失，她到底该怎么弥补啊？
步京韵垂下眸，“……我还不明白怎么当娘的时候，她就长大了，长大了……”
她见到连姝以后，狂喜过后是无尽的愧疚。
她不晓得这些年姝姝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林家人偷走了姝姝，然后呢？
姝姝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后面会去到姜末呢？在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只是唯一庆幸的就是，姜末那些人把她的姝姝养得很好，至少在那个地方，姝姝是幸福又快乐的吧。
安淮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清润的声音骤然间响起，“伯母，你要是和连姝说，你还没有学会做一个母亲。那么她肯定会告诉你……”
他停顿一下，眼眸微暖：“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是一位母亲。无论身处何地、无论身份是什么、无论与多少人交往，首先要做好自己。”
这里是鼹鼠城堡的中层阳台视野开阔，他们就站在栅栏旁边，夜风轻轻柔柔地拂过，隔音结界无形地罩着这片空间。
步京韵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小安，该说不说，你是真的很了解我家姝姝啊。连带着都学会了用姝姝的语气说话。”
先活成自己吗？
步京韵缓缓低下头，手掌摊开，上面到处都是疤痕。
她也沾染上了岁月的痕迹。这些年，她陷入无尽的痛苦，不断地挣扎着。
都忘了以前是怎么活着的了……
步京韵突然很想一吐为快。
她打开了话匣子，慢慢说着：“怀着姝姝的时候，我才成年没多久，也就五年。哈哈哈，当时景明说我还像是个孩子，就有了个宝宝。”
说到后一句，她忍不住笑了，眼尾带着幸福。
“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当娘，今天和姝姝说上了话，我发现啊，我才像是那个孩子。”
“为了不受林家控制，我们两个就去了我的家乡，莲城。我们两个在那边住下了，一处小宅子，安安稳稳的。”
“景明去了域外做任务，我还想等着景明回来呢，到时候就能见到姝姝了，可是日子推啊推，外面的异兽怎么也杀不完，他也没时间回来，姝姝出生的时候，他也没回来。”
“世道太乱了。大家保不了，小家也顾不着。”
“我等啊等，他没回来，林家人来了，说景明牺牲了。我当时特别难过，想见景明最后一面，也怕他们对姝姝做什么，所以就让最亲近的刘婶照顾着姝姝……”
“当时年轻，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己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们去了林家，想着自己去那龙潭虎穴就行了，出事的也只是我一个人。”
“可是当时太莽撞了，也太天真了，没想到那群畜牲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女儿偷走了。”
“刘婶身体不好，他们人多势众。去了审判司寻找帮助。然后林家出面了，说只是想要让姝姝认祖归宗，这是家事，所以不了了之。”
她讽刺一笑，“认个狗屁的祖宗，我闺女的居住证都给不办。本来啊，我们两个想给姝姝办的，但是怕林家人发现，顺着踪迹找过来。”
“就一直推着，想着景明离开了林家，彻彻底底和他们没关系了，就给姝姝办居住证。但是没想到啊，造化弄人。他们把我姝姝偷走了。”
步京韵眼泪落下，“他们根本不让我见姝姝，我也不知道把姝姝关到了什么地方。”
她发出绝望的低吟，“我找不到姝姝了，到处都找不到……”
她一个人在那个时候濒临崩溃。现实近乎将她压倒在地，绝望紧紧掐着她的脖颈。
她想尽了办法找回她的女儿。
可是面对林家，她修为才玄宗高阶，翻不起什么水花。
步京韵呼吸不稳，“当时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我就大闹一场，去林家门口找，想要把这件事闹大了，也能见姝姝一面，可是他们说我是疯子。”
步京韵扯出一个苦笑，“……然后，我就被下了毒，彻彻底底疯了。”
她绕着自己的白发，泪光浮动，眼里满是恨意：“头发也白了，浑身修为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