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时驱车出屋,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当你是我崔家这群羊子里蹦出来的兔子,生怕显不着你?这世间就你聪明?”
宋卿月收回目光,任他长驱而离,无声吃起了粥。
她若聪明,这两年便不会被人劫来掠去,身不由己。
其后数日,她没上花楼,崔康时也没下来,便乐得清静。
只腹中的小虾米弹动得次数多了些,她数了数,一日少则一两次,多则三五次,很是好玩。
重阳已过,天气转寒。
陇东气候与上京无两,九月中,天气凉得便要换厚裳了。
赵喜翠给她送来秋冬衣裙,件件绣工精美,她却独独拿起雪白兔毛兜帽,连缀着素红底子的软缎斗篷。
此斗篷形样,与她曾在香坊时那件一般无二。
手拿斗篷站到花窗前,朝花楼上望了望,心念几转。
恰见院中钟离匆匆而过,她忙招手:“钟离,过来!”
钟离扭头一看是她,忙走到花窗外拱手,“宋娘子何事?”
“过来,过来,凑近些!”
她笑眯眯招手,钟离似懂非懂凑近头,她在他耳畔小声悄悄。
钟离眉头缓缓扬起,一通话说罢,钟离揖辞去了花楼。
随后,宋卿月让刘喜翠给她梳了个随云发髻,带上刘喜翠步出屋子,到庭间散步。
冷不丁地,她抬眸朝花楼的花窗上一瞥,果见花窗的帘纱掀开了一道缝。
她嘴角一弯笑了,手拢在嘴边喊:“成日里呆在花楼上,你当你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呢?下来陪我摘石榴去!”
崔康时受伤至今已近五月,该当习步,该下地试着走路了。
青莲居外有一片石榴林,不大,满林的果子皮红肉炸,露出粉红晶莹的子实,煞是爱人。
崔康时正望着院中那一团娇艳的红怔怔出神,回忆着于上京时的情形。
彼时的宋卿月还开着香坊,他抱着珍娘去见她时,她便是这身打扮,看得他半晌挪不开眼。
听她在楼下大喊,他喉头滚了几滚,黯一阖目诤声:“不去!”
宋卿月笑了笑,倏地高声一唤:“钟离,你们将主君抬下来吧!”
随之,花楼上便响起崔康时高高低低的呵斥声,与护卫们嘻笑声和辩驳声。
再然后,她见崔康时一脸怒气地被护卫们抬出了花楼。
钟离推毂车至她面前,她笑眯眯接过毂车推起,“反正这别院不日便会易主,院子里的石榴不摘白不摘,走吧!”
崔康时今日用金丝小冠束了发,鬓角梳得纹丝不乱。
日日呆在花楼里肤色本就苍白,加之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秋阳一照,衬得他肤色益发白透。
一双放在扶手上的手,苍白薄透的肌肤下,青色的筋与手骨高凸,根根分清。
他被护卫们强抬下楼,心下并不情愿,目光淡淡觑着院外远处,口风也淡淡,“你倒是惯爱强人所难!”
毂车沉重,钟离与宋卿月搭手推着,后面遥遥缀行着护卫和刘喜翠。
她在他背后嘀咕,“你总不能在花楼里躲一辈子吧!再说了,你这谪仙般的样貌藏起来不与人看,简直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