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亮夜穹,绽亮须臾的光,光将浮香宫彻照得一霎雪亮。
即墨承彦倚着风吹雨打的花窗,风将他的袍角掀得猎猎作响,掠窗而入的雨打湿了他的头脸。
他脸上有水露淋漓,不知是吻上来的雨,是痛出来的汗,亦或是疼出来的泪。
身子剧烈颤抖着——他的心很疼,却非是利刃透心的痛。
他疼的是,胸口的利刃,是那莲青奴亲手捅入自己身体里的。
寒刃凉薄,却不及他眼中那莲青奴的笑意凉薄。
殿外雷声大作,震得他精神恍惚,却不及那莲青奴的话,震得他神魂碎散。
那莲青奴手握滴血的尖刀,倏地退后几步,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流了好多血啊承彦!我还当你心里的血是黑的,原来也是红的!”
“承彦,虽我等这一日太久,却终于等到!”
“承彦,你疼吗?二十多年来,我的心日日夜夜都是这么疼的,终于能让你品尝一回!”
即墨承彦颤抖的手艰难撑于窗棂,勉力稳住身形,喘着快要上吊不上来的气,将惊震和痛心的目光下落……
他的手捂着被捅过的胸口,却捂不住身体里的血,汩汩从手指缝中不绝流出。
他的血确实是红的,滚烫而鲜艳。虽他夜夜呕血,没想到身体里依旧存着这么多血。
眼前黑晕渐渐笼上他浑浊的朗目,拼着最后几口气,望着身影模糊的心上人,他气若游丝。
“青奴……你可……你可爱过朕须臾?”
那莲青奴精神恍神,染碧的眸子里浸出一滴豆大的泪,“从未!你杀我父兄,下我绝子药。你该死,百死不足尝我心头之恨!”
即墨承彦眸子一霎黯了,喉咙里的气息若老旧的风箱拉动,听得人窒息。
“…朕…朕今夜……就是来告诉你……朕要放你出宫!”
“现在才放我出宫?”那莲青奴握手的刀剧烈颤抖,神色歇斯底里,咆哮声凄凉,“晚了啊!承彦,赫连昊焱他已经把我忘了!”
即墨承彦身子一点点虚软,再难支撑,前倾扑倒。
他重重砸倒在那莲青奴脚下,缓缓地,身下溢出一泓刺目的血泉,缓缓地,血泉成河,将他干枯的身子包裹。
弥离之际,雷声“轰轰”里,即墨承彦耳畔响起兵戈相击的“铮铿”声,他便回了到二十多年前的关外……
黄沙滚滚、残阳如血,他纵马提刀,刀锋所指,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霎那,他又回到初见青奴的那一刻……
他抬起满是血污与黄沙的脸,对上一双有如洗碧的眸子。
少女长睫如蝴蝶般振了一振翅,开口笑问:“……你是迷了路的上唐商人吧?”
是啊!他迷了路,迷在通往那莲青奴心房的路上,至死也未抵达。
若有下世,若下世还能相逢,他打算就做个上唐国的商人,他与她便会有许多美好的可能……
殿外,皇帝的随侍,千牛备身与金吾卫似乎与谁人起了激战。
于不绝于耳,铮铮铿铿的兵戈声里,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咽气的霎那,他依旧感觉到躯体传与他的疼痛——
有冰凉锋利的刀刃狠狠来回割锯,一刀接一刀,割着他连心的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