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怀将茶杯放下,望他道:“有累崔兄!待到今秋万事齐备,若老皇帝依旧不立传位诏书,自有他好看!”
“只是没料,他那油尽灯枯的身子还能熬两年之久!”沈明仕踱至他身前,重重一拍他的肩,“平安啊!停下的造甲铸械可以重启了!”
靖西王归京后,老皇帝向沈明仕敲了警钟,加之年后即墨江年暗赴关陇调查,由来行事小心的沈明仕,便让关陇暂停了造甲铸械之事。
后老皇帝抬安王入住东宫,却又暗将枢密院尽付与即墨江年,沈明仕琢磨——老皇帝施的是“拖”字决。
只他任何也想不出,老皇帝在拖什么……
沈明仕也在拖,除了想等来老皇帝的传位诏书,更想拖到秋后万事齐备以逼宫夺位。
如若逼宫不成,便只有兴兵举事了!
前些日子暗探来报,说是一直追监的即墨江年失了影踪,不知又在暗中捣腾什么祸事?
今日,崔康时那不成气的三弟贪色闯祸,骇得他以为老皇帝派了即墨江年彻查粮食一事,是以他才勃然大怒。
崔康时缓一拢手,轻应:“某明日便给汾洲、原洲、庆洲矿上去信,着他们重启矿运。”
沈明仕大笑,双手将崔康时肩膀重重一晃:“哈哈哈,谁堪主沉浮?唯我博陵王!”
崔康时弯唇谦笑……博陵王!
他与宋卿月签下婚书后,来过沈府一趟。
沈明仕那次便许他“博陵王”之位以待,要他出钱出粮,出一切可出之物……
只他彼时心中喜悦,无嗔无怨,一心想做个太平商人,与宋卿月白首偕老,仅应承为关陇铸造之地供应矿物。
后来他被即墨江年抢婚,被老皇帝设局为子夺妻,他方觉纵富甲天下,也不过一受人辖制的商人罢了。
可若为王为帝,他便不惧家藏豪财被人觊觎,成日怕有人存心祸害族人。
若为王为帝,便莫敢有人施毒篡害自己的娘子,便莫敢有人抢夺自己的娘子。
……
一席话谈至五更鼓响,坊门大开,崔康时辞行。
未得明示,马夫唯有载着他于上京城中漫无目的地四巡。
崔康时虽阖着双目,心中却打着惦量,京中这情形,秋后举事已成定局。
想到此,他唇角一弯浅浅笑起。
大厦将倾,纵老皇帝查明一切,却已是箭在弦上,只待放矢。
上唐四十年未兴战事,国库中,钱生绿垢、银生浮锈,不缺打仗的钱晌。
虽他一介商人左右不了即墨氏国库,却也能在打起仗时,可教即墨氏有钱没粮买,有马没料喂。
“主君……”车夫终忍不住扭头问,“去向何宅?”
睁开眼,崔康时掀帘望出,马车将将驶过兴庆坊坊门,他轻声:“入兴庆坊……觅食!”
日头未升,长庚星明,天边泛着黎明前灰蒙蒙的深蓝色。
沿街,早起的商户挑灯掌烛操持营业,灯光笼罩于薄薄晨气里,长街景致便如水中看月,雾里看花。
兴庆坊为上京最繁华、最富庶之坊市,内里住户非富即贵,当初择此地为安王置宅,正因此坊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