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含象殿内。
皇帝即墨承彦身披鹅毛大氅,立身于殿阶之上。
殿阶之下,安王跪得板板正正,叩首久久而不起。
“你不是怨朕心中、眼中没你吗?”
即墨承彦消瘦的脸上浮出诡异笑意,低睨阶下的儿子。
“怎么,你是狗坐轿子受不得抬?还是朕那兴庆宫池子太小,容不下你这只大王八?”
皇帝说话由来刻薄,即墨云台早已习惯,他不敢抬头,只是弱声:“儿子位次,哥哥位长,儿子不敢僭越。”
“莫在朕面前耍你这套虚伪的脸嘴,你有多想坐上朕这位子,朕心中清楚!”
即墨云台伏地的脸上,阴戾一闪而过。
下阶行至即墨云台身前,皇帝凉薄缓声:“别以为你有多好,也别以为朕抬你入住兴庆宫,你便是朕的太子。”
即墨云台叩首未起,“儿子粗鄙,不敢痴心妄想,却愿为即墨氏肝脑涂地。但那兴庆宫,儿子只怕住不习惯。”
宫外天大地大,即墨云台是万万不愿入住那所谓的东宫-兴庆宫。
听说皇帝给他配了三位老师。而那三位老师中,没一个是沈氏一系的人,脾性还一个比一个臭,一个比一个古板教条。
尤其让他万般痛苦的,便是不能似在安王府那般放肆……
“你没资格拒绝。”即墨承彦淡声,“若你真不愿争取一做朕的储君,有资格拒绝朕的,只有你那尚书令的外公,还有你那司农寺少卿的舅舅。”
即墨云台霍地抬头,细眸泛红,眼眶含泪,哀伤道:“儿子终究是父亲的儿子!”
即墨承彦朗目微微闪了一闪,软了口气淡声:“朕本看好你那哥哥,可你那混不吝的哥哥眼中只有女人,唯你眼中还算有朕这江山。”
靖西王抢亲后,被拖于宫门外打板子一事,朝野皆知。后更有上元灯节,为那女子点千灯万盏……
即墨云台细眸里轻鄙一闪而过,复又满脸伤戚。
即墨承彦弯下腰,将满脸受伤的即墨云台牵起。
“云台啊!朕愿给你三年时间去尝试。望你于兴庆宫学得治国之策,帝王之术,将即墨氏这江山延续下去。”
即墨云台痛楚一阖双目,良久后轻一颔首。
……
软辇抬着即墨云台回了安王府。
他将跨入府门,便见尚书令沈明仕,与司农司少卿沈东怀立在庭院内。
即墨云台阴沉了脸,却不得不上前见礼,“外公,舅舅!”
二人皆眼风淡淡看他,一言不发往正殿走。望着二人背影,即墨云台细眸微微一敛,随之也跟了上去。
于正殿当殿,沈明仕接过府婢递来的茶放下,看向安静坐着的即墨云台,“听说你去宫中找陛下,是为回绝入住东宫?”
即墨云台柔柔一笑,略怯道:“云台半点事也瞒不过外公。”
沈明仕身畔的沈东怀年四旬,生得一张清秀的脸,面上短须两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