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得了信说是另外赐给府邸了,四爷才想起来,“后头是常乐公主府,修了有好几个月了。”正不知道要恩赏谁呢,现在想来,除了自家也没别人了。不是非得叫常乐公主腾出来,关键是,能跟英国公府连成一片的,也就这个公主府了。这把公主和英国公府连在一起,对武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林雨桐知道常乐公主府在后头,但是她跟这位常乐公主来往的甚少。只是礼节性的相互送个礼,除非宫宴,那几乎是不碰面的,“不过,她能自己有个公主府,是太|宗格外优待?”
李渊幼女,“小时候得长孙皇后抚养过。”
怪不得呢!这位公主应该是对长孙皇后和太|宗都有感情,从她的角度,看武后一定是一万个不顺眼的。
这位公主的女儿最后许配给李显,是李显的原配。可惜,据说是被武则天关起来生生给饿死了,而后常乐公主夫妇就参与了反武则天,事败被杀了。记载是这样的,究竟如何,咱也不知道。但武后做事,有时候是糙的很。
便是叫人家腾出府邸,是不是得给点别的安抚呢?
入秋了,她用棉花做了夹衣,叫刘德跑一趟温泉宫,跟武后透个话,便是不看着常乐公主,也得看着常乐公主的驸马。这位驸马叫赵瑰,乃是左千牛卫将军。
左右千牛卫跟左右监门卫,乃是京师的主要戍卫力量。而将军为这支军队的实际掌控者,一般由亲王或是大臣遥领,跟监军类似。但军中的一切事务,掌权者是将军。
说实话,常乐公主只是个皇室女眷,你俩不投脾气,彼此看不顺眼,这个没关系。但是,军中轻易别这么得罪人。
武后换了刘德给送来的小夹棉袄,觉得合身又轻薄,刘德只说,“殿下问,新公主府以前是左千牛卫将军家的府邸吗?是否要去将军家走动走动。”
武后对着铜镜看穿上这衣裳是什么效果,一听这么说就知道桐儿想说什么了。自己怎么会没有考量?一个左千牛卫将军而已,若不能体会上意,那他也该让贤了。
她就说,“叫她尽快搬家吧,别的事不用多管。”
武后满意身上的衣裳,觉得比皮裘的好了太多。突然想起来,叫高延福赶紧去追刘德,“告诉刘德,叫公主在庄园等着。”
武后考量的是,这个白叠子的推广的事。太子上折子来了,说的也是这个事!但推广之前,得叫大家都看看。看完了之后,得叫皇上发旨意布告天下,如此才能扩大影响力。
不过,她是什么都好,但只一点,做事太周全了。当然了,以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求全才是对的,求全能长久。说到底,求全,那是手里没权利的时候才会去思量的问题。
桐桐得了刘德的禀报,久久没有说话。武后是武后,自己是自己,两人压根不是一个路子。强迫别人变成自己,这是不讲道理。
武后不是不会周全,她在这事上不想周全。是否带着几分故意挑刺,更换京中将领的意思,她就更不能知道了。
所以,提醒了,这便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至于说去庄园,这是要带文武百官去看看吧!
那这得什么时候呢?怕是得等李绩回来之后。四爷得在家里等着李绩,自己得去庄园。搬家的事……>
四爷就说,“去籽机和织布机随后就给送去。”
林雨桐看天,“随后有半个月的晴天,棉花差不多也能采收完了。”
因着天气好,林雨桐这一去就没叫再采摘,叫这开着吧!等文武百官来的时候,就看见满地白花花的。
植株不高,叶子也已经干枯了。远远看出,白花花一片。
御驾出行,文武百官随驾,队伍能绵延十数里。
李绩如今是司空之职,圣人优待,特赐小轿,哪怕是在上朝,轿子也能给抬到大殿门口。这是对老臣的优容。
这会子从马上一下来,就有小轿候着,他上了小轿,看了在小轿边的曾孙一眼。就出征了两年,安定公主成了辅国安定公主了。
自家这曾孙估摸着是知道身体不好,不擅武道,倒是在兵器革新上下工夫。这也算是个路子!可公主跟着一点点参政,到底是风险太大了。
正这么思量着,就进了庄子。那位公主带着人在庄子门口迎着呢。远远的看去,像个郎君似得。
林雨桐见了礼,就跟太子分左右扶了李治和武后下来。
李治指着白花花的一片,“那就是白叠子?”是!
武后看刘仁,“传旨下去,不可踩踏,叫百官都去瞧瞧。”
几个丞相和朝中高官自然是要跟着圣人和武后的。
李治就扭脸跟李绩和戴志德说,“也都瞧瞧,瞧瞧这个白叠子究竟如何。”
一行直接就到了地头。林雨桐扶着李治下地,先示范采摘了一个,“若是开大了,直接采了棉絮也行!若是这样半开的,采下来再晾晒也可以。这主要是考虑天气的原因。该是放在植株上自然干着当然好了,可是一下雨,就容易发霉。连着下雨,地进不来,一旦见了雨,就坏了,瞧着品质就没那么好。因此,若是天阴沉,估摸着要落雨,就得把这半干的采摘下来,自然通风,等天气晴好了,再晾晒也可以。花絮一样可以蓬松起来。”
说着,就叫人拿了早前采摘的半开的,如今晒的全裂开嘴的那种。
武后接过来看了看,“到底是不如植株上的。”
边上的戴志德就问:“若是如此,方南地岂不是不适合种植?”
林雨桐点头,“这是西域来的种子,西域干旱,日照时间长,一年里少雨,所以,西域的棉花一定是品质最好的。咱们北方各地,相比南方而言,能好一些。但就是我说的,肯定会有一些影响。不过应该问题不太大!品质不好,不妨碍自家用。南方多雨,若是种出来,品质比之北方,还要差一些。当然了,具体的得叫人试,但想着,应该也就是如此。所以,北方为棉,南方遍植桑蚕,因地制宜而已。
阎立本就问说,“殿下的意思,北地可用棉替代丝绵。”
林雨桐领着人又往早准备好的场院去,“将棉花采收之后,剥壳,尽可能的去掉杂质……而后得到棉絮。将棉絮放在太阳下暴晒……这是晒好的!怎么判断晒好了没有呢?”她抓了棉絮,抓住藏着棉籽的地方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嘎嘣一声响,把棉籽咬碎了,“这就是晒好了。”
而后指了指前面,“这是驸马特意为了脱籽方便,制造的脱籽机,比人工快的多。”
说着,就叫两个仆从上前,展示怎么能把籽粒去掉。
之后又是弾棉花的机器,一点一点的,把棉花弹得松松软软的,跟天上的云朵似得。
林雨桐点了学的好的女仆,她纺线学的七七八八了,能把棉花纺成一圈圈的棉线。那边的织布机前,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一仰一合的织布。织布机上已经有大半匹了,是一种微微有些发黄的土布。因为才开始学,织的不算好。
她就笑道,“才开始,织的不算好,但熟悉之后就好了。这样的坯布出来之后重新给染色,这就可以了。当然,不如丝织的精美。可它耐用,结实,保暖性好,产量必然是比丝织品高的。”
一串串的跟在后面,把这东西怎么使用,全都瞧了一遍。
弹出来的棉花,几个绣娘正把棉花一层层铺在布上,然后上面再盖一张布,缝起来,这便是棉被。同理,能做棉被就能做棉衣。
张文瓘就看了还在织布机上的布,“这布耐穿?”
张文瓘回身就跟李治说,“圣人,臣以为,此物当在北地大量种植。只是种子一项,却难以供给。此物产自西域,想来,安西都护府该以此物的种籽来征税……”
林雨桐挑眉,若是用棉花籽抵税收,就能在西域大量推广此物,同时也解决了大唐而今缺种籽的问题。
李治一时没有说话,武后就道,“安西……跟别处不同,只能免税,不能征税。辅国公主当初的种子便是托商人高价买来的。若是想达到目的,不乱了安西,朝廷当免了安西的所有赋税,且高价征购白叠子种籽,以备朝廷之用。”
可这么大的量,朝廷有这个钱吗?
李弘就问桐桐,“这棉籽可有别的用处?”
当然!林雨桐就道,“如今棉籽少,我只使用了很少的一部分。这棉籽含油脂,若是榨油的方式恰当,油脂可食用。但粗制的不可以用。”会影响男性的生|殖能力。不过便是精细的压榨方式,也并不复杂,“压油之后的废弃物,该是极好的肥田之物。”
武后就道,“那这与收税并无区别。所以,此法不可。”
李弘看张文瓘,“张相想鼓励西域种植白叠子,原也是对的!不过不知棉籽的用途罢了。”
是!
李弘就看林雨桐,“皇妹对此最了解,你怎能看?”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臣妹以为,朝廷所购种籽,当以奖励的形式,先发一部分。比如,出征的士兵,战死的,该多发放。伤残的,该多发放。活着的回来的,该发放。这是除了别的抚恤之外,特别恩赏的。”
先种的先获利,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她只提士兵,不提将领,意思就是放在最低处。而如今大唐用的依旧是府兵制,大部分士兵都是一边种地,一边当兵的。
这其实是很成问题的!为什么动不动就逃跑呢?根子在哪?其一,一当兵就是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只要活着,每年按点得去。这成吗?其二,晋身途径窄,子承父业的太多了。如今禁军中还有父子营,那里都是跟李渊起兵的第一匹人马的后代,别的人根本就混不进去。其三,待遇跟不上。永业田这个法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没有优势。
这么着下去,府兵制就得改!可改了募兵制之后呢?李隆基倒是改了,可也养出了个安禄山呀!安禄山整出个安史之乱,大唐由胜转衰。
李绩诧异的看了这位公主一眼,这说的是白叠子的事,可这又不仅仅的是白叠子的事!她很聪明,不直接说而今的兵制有问题,免了干政之嫌!她在以她的法子蜿蜒曲折的想达到一些目的。会听话的都是聪明人,李治先看皇后,可皇后很惊讶。这显然,这并不是皇后影响的!这叫人怎么说呢?只能说每个人的天赋真的很不一样。
这个事,她只一点就马上跳过,“只靠朝廷,终究是杯水车薪。占着大面积土地的难道不是世家大户?只要想找,他们也不会缺种籽。再说了,种植所得之利到底不大,真正的大头在织造。织造大户可跟朝廷购买织机,可给农户提供种籽供其种植,而后便于将棉回收回来织布……”
张文瓘眼睛一亮,“朝廷再用卖织机的钱去购买种籽……”这是饶了一圈,朝廷没亏钱,也发了种籽。大户出了钱,可他们盈利点在后面。谁都没吃亏,可却盘活了。
从来没人看的上商贾之事的,从事商贾的那是下等的人。连买来的胡姬也不如!因此,朝廷也没有人去研究这商贾之事。
可其实,这转了一圈,事却办成了。
他觉得这个事甚好,忙躬身跟圣人道:“公主殿下所言甚是。”
李治当时没言语,只笑了笑,“事不急,再慢慢议。”
看了一趟,回去了。太子临走的时候低声道,“回头皇妹去东宫一趟。”
好!
四爷留下了,跟桐桐把事情安排好,这才回京城去了。
在路上桐桐就说,“我今儿就不该多嘴。”
四爷就笑,“不是对你不满,也不是对你说的事不满。这里面有几个事,你不知道。”
什么?
“提到了安西都护府,你知道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如今是谁?”
没注意!“是谁呀?”
“裴行俭。”
林雨桐‘哦’了一声,此人可当真是了得!跟褚遂良和长孙无忌密谋着反对李治册立武后为后的人就有他!此人的能力那是相当卓越,西域诸部投奔大唐,多数是因为此人治理西域治理的好!西域诸部觉得他仗义,从而投了大唐。同时,此人完善可科举选才之法,也颇有识人之能。
他是唯一一个直接参与了反武的密谋之后,还活到现在的人。当时被贬去了西域,在安西都护府做了长史,而后升了都护。当然,后来还调回长安起复了!
能从武后的手里逃出生天,被贬了,可功勋大到武后没把他如何还顺利的升了。
所以,张文瓘一提西域都护府,武后直接就出声阻止了!她顾虑的有道理,大局上也站的住脚,但不得不说,她不想叫裴行俭现在回长安。
而四爷又提了另一个人,“张文瓘。”
这个人怎么了?如今在辅助太子监国,生性严正,为人低调,是良臣干将。
“那你知道张文瓘跟李绩什么关系?”
张文瓘跟李绩有关系吗?没见走动呀?
四爷这才道,“张文瓘当初在并州做参军,深受李绩器重。李绩对他有知遇之恩!你一提,他立马赞成。李治当然不能直接答应了。”
林雨桐懂了,李治是想跟张文瓘说:你跟李绩的关系我知道!
这其实是警告,警告李绩和张文瓘不可结党!但是事只要对,李治最终还是会采纳的。
也对!一个是当朝宰相之一,一个是位居一品司空高位的武将,你们要是结党的话,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