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文昭帝一见这些孩子,眼泪就下来,到了桐桐跟前,抬手使劲的揉桐桐的头,“孩子,莫怕!”
皇后拉了桐桐就走,“去寝宫,叫我瞧瞧,伤在哪儿了?”
愣是拉到宫里,屋子里暖意融融尤不行,又叫人端了几个炭盆来。桐桐这才退了衣裳,皇后一瞧见还是粉红色的狰狞的伤口,眼泪就下来了,这得多疼呀!
这宋氏尤其可恶,将孩子逼到这一步。
“以后再不许如此行事!”皇后就道,“你要学会依靠大人,你父不是无能之辈,你伯父更不是无能之辈。若是天下非得要用至亲的命去换,这又岂是太|祖的初衷?你有亲长,有家族,有手足,谁不能依?怎的这么软的样貌,生了一副这么硬的性子?”
桐桐把衣裳穿上,不再提这个,只说青牛先生,“他的本事可太不济事了!瞧给我缝的,丑的很。不过也没事,我有祛疤药,自己配的,可好用了。”
皮上的伤能祛了疤痕,那内里的呢?
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个孩子不容易。皇后就说,“你皇伯父还想册封你做公主?”
别!桐桐小声道:“我想做王妃。”
皇后一下子便笑了,点了点桐桐的鼻子,“你想做什么,就叫你做什么。”你把一颗心刨开,天下人都看见了。这样的孩子,想做什么就该叫她做什么。
桐桐又细细的说郑元娘和刘四娘,“……识大体,懂道理。郑家娘子持重,四娘有些惫懒。进城的时候,仙姑叫人将她们接去了,没能回来请安。”
皇后就问说,“那这亲事……做的好?”
“那给你跟四郎赐婚?”“我家伯父说不着急,要等他回来才成。他想请韩家几位伯父来证婚,如此才热闹。”
皇后攥着桐桐的手良久,这才了她起身,“走,用膳去!一路上必是吃用的都不合心意,今儿做了你爱吃的。”
确实是累的很的,就吃了一顿饭,而后回府歇着了。
林克用躺下了,还是觉得不安稳。
林宽起身,从外间进去,“您是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克用突然觉得,“我是不是不会当爹?”
怎的说起了这个?
林克用靠起来,“地龙烧起来了,怕是有些燥,你去把库房打开,将琉璃鱼缸找出来,给里面盛放些水。宫里有好鱼可赏玩,明儿讨要一些放进去!有这个东西放着,屋子里好歹有些湿气。心肺自来相通的,伤了心脉,我怕她秋风起了就容易起咳嗽。”
林宽愣了一下,赶紧应下来了,出去找去了。
桐桐靠着,两页书没看完呢,就被送了一个琉璃鱼缸。她干脆起来,看着青芽带着人给里面放水。
她也觉得挺有趣的,“从咱家的池子里捞几条小鱼就罢了,不一定非得名贵的鱼种。”
是!
这边小鱼才放进去,林克用又派人来了,叫人送了白驼毛毯子,这是用白色的骆驼毛做的,产量极其低。结果被送来这么些。
青芽说,“伯爷怕窗户变寒气重,让用这毯子做半截帘子,挡一些寒气。”不到那个份上,“我不去窗边的榻上便罢了,很不必如此。好好的收起来吧!”
结果晚上了,又叫厨下炖了好几样汤羹,他亲自带着人给送来,“燕窝?好不好?吃半盏也是好的,青牛先生说女郎吃这个最好。”
甚至端起来,喂到桐桐嘴边。
桐桐:“……”行吧!张嘴吃了。只当哄他高兴吧!
可林克用哪里高兴呢?回去就哭了,“我儿……可怜呐!”
林宽:“………………”真不至于就可怜!您出去问问,谁敢说咱家女郎可怜?
可林克用就真觉得孩子自来跟没爹没娘一样,娘不是东西,可爹是醒了,醒了还得孩子哄他!说到底,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当好。
他跟林宽打听:“没听说桐桐想要什么吗?你要留心,但凡桐桐喜欢的,你要告诉我。”
林宽:“……以前夸过卢七郎,如今看着倒是平常,瞧着还是喜欢雍王多些。”
“那你收拾院子!”
啊?
“天冷了,难道叫桐桐出去见他?”林克用就说,“叫雍王住过来,桐桐想见总能见到便是了。”
林宽:“………………”好吧!叫雍王住过来,总好过叫卢七住到家里强。
于是,林克用把四爷打包给桐桐送来了,“喜欢听他弹琴,就叫他给你弹琴;喜欢他跟你说话,就叫他陪你说话。”然后指了指雅室的侧间,“你们玩你们的,我就就在这边看会子书。”
可这中间并无多少隔断。跟父母在一个空间呆着,然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谈恋爱?这心脏得多大?
桐桐才要推辞,四爷就指了指榻,“你靠着去吧。”别逞能,那伤是玩的吗?三个月伤口愈合了,可身体想彻底恢复到生龙活虎,那是三两个月就养好的吗?何况又颠簸了一路。任何才愈合的伤口都怕颠簸。林克用叫桐桐养着这一点,确实是安排的好。
桐桐在榻上靠了,毯子盖在身上。四爷去翻了一本书出来,席地而坐,靠在榻边,地毯下暖意融融的,再叫人搬来一个火盆,将栗子埋在里面,叫人放了茶炉在边上,这才拿着书念。
而今的书是线装的,这也是太|祖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近些年才兴起的。藏书想重新摘抄了装订了,这也是大工程。
因此,凡是有些年月的书册,都是一个册子的样子。
四爷手里拿的是一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写的西行记,他轻声的读给桐桐听。
林克用能看的见那边,读书声只隐约可闻。少年的声音轻的很,时而能听到女郎的提问声,断断续续的。火里埋着栗子,有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不大功夫,烤栗子的香味,煮茶饼的香味,一股脑的飘了过来。
他手里的书便再也看不进去了。心说,咱不去看孩子们。可却总也忍不住朝那边瞟一眼。
女郎本是靠着的,这会子都快躺着呢,侧着身子,头枕着胳膊,像是要看清少年手里举着的书册。少年席地而坐,靠着榻,头后仰着跟少女说话,手里举着书,轻声慢语好似跟少女解释书上的东西。
边上的茶煮的咕嘟嘟的响,那蒸汽蒸腾,萦绕在两人身边。边上因着烤栗子,隐隐有些烟气,不仅不呛人,反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外面雨打秋叶,飒飒作响。可那一方天地怎生瞧着就那般温暖呢?
他瞧着,心情都不由的好了起来。
然后桐桐果然心情更好,瞧,都有心情点吃的了,“下雨,冷的很,咱吃锅子吧。”
行!就吃锅子。席地而坐,桐桐把各色的菜不停的往嘴里扒拉,胃口明显好了不少。
林克用心里复杂,我闺女见了我胃口都没开,一看见这小子,瞧这饭量,回来了不是?就着他的脸吃饭,更下饭么?
四爷点了点煮着的茶,“茶通窍,闻着茶气,胃口便开了。”
哦!原来如此。
吃了饭食,四爷喊桐桐起来整理书架上的书。这起来了,蹲下来,有半个时辰,桐桐往榻上一躺,这便睡着了。
吃完消食,消食之后午睡养神。林克用真觉得这小子怎么做什么像什么呀!连对小女郎,也这般有耐心。
桐桐睡了,四爷在边上抄书。册书变成装订书,先誊抄了再说。
于是,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风声雨声。
林克用眨巴了再眨巴眼睛,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这么好的容貌,当真是白瞎了。为何我当年年少,就没有这么一个女郎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