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的陈府大院门口人来人往。
今日本是陈府迎亲的喜事,可大家脸上都泛着一丝冷气。
喜房外,丫鬟毫不顾忌地窃窃私语。
“听说,是三夫人与三爷在暖阁被人撞见了?”
“三爷遭人算计了呗,谁不知道,三爷喜欢的是······”
讥讽的声音还未说完,从喜房跑出来个小丫鬟东儿,对着她们一阵骂:“事情做完了吗?在这编排主子,小心撕了你们的嘴。”
东儿见她们都消停了,回屋内,死死关了房门,仿佛这样外面的议论声就不会传进来。
“姑娘,是奴婢不好。”东儿眼睛浮起一阵白雾,咬着唇,“那日的事情,你也是遭人算计了。”
明明姑娘是与陈府三房的大公子定亲,可定亲那日,姑娘喝了一杯不知来历的水,晕在了暖阁,而她被人引走。
之后,便是有人撞见姑娘与陈三爷一同在暖阁中不省人事。
别人都说,这件事是姑娘做的,可她知晓这件事与二小姐脱不了干系,事关姜府女眷声誉,不能声张。
但她想不明白,二姑娘事事要强,一心想要嫁高门,这庄婚事又为何要推给姑娘?
现在不明不白嫁进来,还要听外人说三道四,简直太欺人了。
林溪抬起手,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指了指窗户,柔声说道:“东儿,把窗户开开。”
这屋子地暖烧得极热,连带着身上染了些热气,额上是绵密的细汗,她擦了擦,红唇翕张:“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外院丝竹乐声渐渐淡了下来,都未听见有人来喜房的脚步声。
林溪仪静体态,一袭大红色织金喜袍,衬出她月貌花容,烛光下淡眉秋水眸似星辰,柔情又娴静。
只是,她知道姑娘的性子,这等委屈她不会如此不明不白的受了,更怕是因为那件事,她才二话不说答应换嫁三爷。
“姑娘,你现在再不愿意,都已经嫁给陈三爷了。女儿家时的那些事,能忘就忘了吧!”东儿动手把窗户打开。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来,烛光映红了她白皙的脸颊,发髻上簪了一朵重瓣芍药,与耳畔边的发丝随着晚风飘动,让清雅的脸庞上多了几分艳丽。
东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悄悄打量着林溪的神情,见她神情冷静,猜想姑娘是不是已经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人了?
东儿索性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站在她身边。
连屋内鎏金青铜神兽香炉的熏香燃尽,外面都还没人来的迹象。
林溪已经枯坐了两三个时辰,因久坐双腿都发麻了,她垂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同心结,扯了下嘴角。
原来,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在姜府,父亲结交权贵,把她的婚事当成筹码,母亲和大哥都偏爱小妹,而她是最不受宠的孩子,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她身体不好,母亲把她丢去邺城外祖父家养病,这一养便是十年。
在邺城,她遇见了崔延庭,那个自信张扬的少年,会在院中种满她喜欢的合欢花,给她养兔子,为她去挖药。
有他在,自己才感受到被人偏宠原来是那种滋味。
本来,崔家在邺城也算钟鸣鼎食之家,拜了外祖父做老师,她都已经说动外祖父,为他们的婚事争取一下。
与陈家这门婚事,本来不是她,就是二妹,陈府这样的家室,想必父母是满意的,自然更想让二妹嫁过去,她向来不受重视,嫁谁不是嫁?
可没想到,崔延庭会死,死在来找她的途中。
他坐那只船,下江之后遇见盗匪,船翻了,身体泡在水中,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
林溪亲自去看了,看着他手中还握着她亲手织的同心结,才愿相信他的死讯。
他死了,她的心也在那一天死了,滴水未进好几日,外祖父才出口对她说。
崔延庭的死不简单,其中还牵扯到了陈府。
因此,她毫不犹豫选择回京都,只想为他的死查询一个真相。
那么好的人,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没想到在暖阁见到陈三爷一刹那,竟然让她恍了神,好像又重新见到了他,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长得那么相似。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如了那人的愿,主动中计,既然要嫁到陈府,她更愿嫁给与他容貌相似的人。
林溪的目光落在窗外,黑压压的天,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
“嫁进来,就猜得到是什么样。”
闻言,东儿眼泪闪着泪花,不禁想方设法宽慰道:“姑娘,虽说外面谣传姑爷是因为早年未成的亲事才不愿娶妻的,可奴婢也打听到,姑爷这么多年,房内都是极为干净的,不像一些公子哥们,还未成婚,房内就安排了好几个女使。”
“更何况,姑爷位高权重,父亲是开国公,母亲是东阳郡主,自己又亲上战场,平定幽、兰两城,现在又是新帝身边近臣,谁敢欺负你?”
林溪笑了笑,微微蹙了蹙眉头,“三更天了,东儿,他不可能来了,洗漱吧!”
东儿垂下头,掩住眼底的心酸和担忧,新婚夜若是没有圆房,传出去是会闹笑话的,可前院迟迟没来信儿,说到底还是不讲姑娘放眼里,可她还是忍不住劝慰道:“姑娘,再等等吧!”
床上上铺着大红色织锦毯,花生红枣铺了满床,床头放着一对羊脂般剔透的玉如意,这屋内四周满满当当的书架,在正厅中央放着一把挂红的配剑,而她的妆沓就放在床边。
林溪手指微微弯曲,将手中的同心结越握越紧。
周遭是寂静的,但就是她说话这下,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快而不乱。
东儿眼睛都亮了起来,神情期颐,小声说道:“姑娘,这应该是来了。”
闻言,林溪双手微顿,规规矩矩坐到床边,举起却扇,说不清心中是紧张还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