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周昇颐的小动作,李思诗心中一定:很好,只要不在一开始就被喊cut,那么她的“加戏”计划,已经算得上成功了一半。
这样的想法只在演绎间隙的分秒瞬间,确认自己现在可以以“入戏”的姿态来继续下去——于是,李思诗脸上的神情开始从温和但又有点不耐烦,转化成了一种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展露真相的轻松和无奈。
“一文。”她轻轻地唤了一句男主角的名字。
对面那个抓住电线杆的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至于那双眼中的复杂情绪,到底是出自戏中的男主角还是戏外的对手演员……都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但我觉得和你相处,是真的很轻松、很舒服的。”这一个修改了人设的女主角,其实说起来也有点参照了现实很多人的想法、以及还包括上辈子的自己的思维的。
对李思诗来说,这个修改后的人设,有一半算得上是“自己”的投影,因此无论是揣摩她此时的心理还是模拟她此刻的思维,李思诗都能感觉到一种虚幻的真实感——就像是她在某个瞬间,完完全全地变成了戏中的“丽丽”一般。
这种自我代入的演绎方式,也是演戏方法中的一个经典流派“体验派”,好处极多,弊端也很大:因为它强调的是体验这个角色的内心,让自己无限贴近、乃至变成要演绎的那个角色。
演好了,便是人戏合一;演得太过,就是人戏不分。
不过,虽然这种方法容易让人迷失,但它能让人完完全全地代入角色、成为角色,演绎出一种戏假情真浑然天成的感觉——按理说,这个年代的商业电影不至于让李思诗冒险去挑战这个高难度,而这样的演绎方式,也不太适合可以NG多次、最后挑选最好一次的电影拍摄模式……
但问题在于,李思诗目前要“讨好”的,不是银幕前的观众,而是眼前只与她隔了两三米距离的真人。
所以,这种感染力强大的演绎方式,正是李思诗目前最需要的。
她现在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演一出“舞台剧”,观众和对手戏的演员,只有眼前这个抓住电线杆的青年。
“但是——”一个转折词将方才遗留的温馨全数斩断,怀抱梦想的少女开始变得人间清醒之时,幻想和现实的界限就被她亲手破灭,“无论是你对这份感情很认真,还是我觉得你好……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宣称自己钟意‘英雄’吗?”
“因为这个年代的‘英雄’,不是什么拿着变身器就能变身成为蒙面大侠警恶惩奸的超人,而是能保证我生活阶层不掉级的人。”仿佛是两辈子的人生感悟交融在了一起,李思诗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我曾经想过靠自己,但是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女仔想要‘靠自己’,真的是太艰难了。”
上辈子的她,真是那么懒散而不思进取吗?
也许不是的,她也曾经幻想过能靠自己的努力将自己带回富贵生活之中,但现实的毒打和一次又一次阴差阳错的失败让她最终放弃了挣扎,继而选择了钓金龟婿嫁豪门这一条看似更容易走的“靠别人”之路。
“你看看,我这间房、我身上这件衬衫、我每晚都要用的护肤品……它们都不是你一个外卖仔能负担得起的。”
“哪怕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发一场美梦——但是sorry啊,梦是始终会醒的。”
她就这么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而抓住电线杆的人似乎也是露出了一个觉得有意思的微笑,张口即兴回了她一句:“丽丽,虽然梦是会醒,不过我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做——‘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是不是?”
“然后呢?你都未曾拥有就已经这样执着,到你拥有之后又失去的话,是不是会伤心到想自杀啊?”李思诗在修改人设和台词时,就已经预算过了对方的数种反应,这一个回答和她预算的一个反应没差,于是台词立刻又是能流畅地跟了上去。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我愿意为你死!”对面立刻又来了一句。
“不需要,愿意为我死的人太多了。”李思诗冷下声音说出这么一句甚至带了点搞笑的回应,随后就是把那个早就应当丢出去的小布偶拿起来,“我告诉你,今时今日的世界已经没有奇迹,也没有英雄了。”
“多谢你的礼物,不过它和我房间的装修不是很搭,还是还回给你比较好——”
“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了,拜拜。”
有时候,同样的台词交由不同的人来说,就能给予观者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光是听这些清醒得过分的言论,一般人都会觉得能说出这些话的女仔,是一个贪图安逸的性格了吧?
但偏偏,在大银幕上,那极致放大的五官和表情之中,就能看得出这一张青春美丽的脸上,在说这些话时隐约流露出来的一丝无奈和忧伤。
而人总是会对美丽的容貌,报以更多的宽容。
所以这一番话在李思诗这样的演绎方式说来,就极大程度上减淡了负面的观感,同时反而是更能引发他人的怜爱,让人下意识地觉得她这么做也是被迫无奈,所以只能艰难世界里选择更容易一点的生存方式……
白莲花和真绿茶,区别就在于演绎方式和个人演技之上。
在这一场戏剧情设置的结束点——女主角“丽丽”双手拉住窗帘隔绝两人的相见这一幕里,李思诗的眼神举止,依然都是交足了功课。
随着两边窗帘的拉近,越来越狭窄的天地之间,保持着演到最后一刻的李思诗,便能在自己那保持着忧伤情感的眼神之中,看到对面人的眼里看到一份震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