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雁安宁从未见过皇帝。
但她久居京中,不管有意或是无意,总能听到关于皇帝的传闻。
皇帝还很年轻,三年前即位后,颁发的第一个政令是广招天下修士,寻求长生之道。
这一政令曾被许多大臣阻挠,但它还是发了下去。
没有什么政令无法推行,区别只在于掉一颗脑袋,还是一堆脑袋。
没掉脑袋的大臣们忍了,他们陛下打从娘胎出来就一身毛病,这世上没人愿意英年早逝,陛下不愿意,大臣们也不愿意。
不久以后,皇帝如愿地找到了一名国师,而这名国师竟然不是骗子。
国师炼出的金丹并没像很多人猜测的那样会毒死皇帝,恰恰相反,皇帝吃了金丹,身子一天比一天康健,他再不像刚登基那会儿气虚体弱,还比旁人多了一股折腾劲儿。
这三年,他大兴土木,广修宫苑,平山填湖,建林造景,光是京郊的猎场就有四处,周边的农田村庄全被征用。
皇帝当得很开心,他撸下去的官儿不少,升上来的官儿也很多,兰贵妃的父亲兰啸天就是其中一位。
作为宠妃的父亲,兰啸天深知兰家的命运与皇帝息息相关,因此对皇帝格外尽心,只要是交给他的事,就没有一件办得不好。
光是为皇帝寻找炼丹所需的药材矿石,兰啸天就亲自出马,走遍大江南北,几乎跑断了腿。
后宫有兰贵妃受宠,前朝有兰啸天卖命,兰家在大衍朝中蒸蒸日上,权势滔天,就连宰相石守渊等人也得避其锋芒,不敢与之硬碰。
雁安宁在人群后面暗自打量皇帝,听说皇帝在她入宫前病了一场,眼下瞧着脸色还好,只眼下略略有些发青,瘦削的脸颊微微内凹,透着几分阴沉。
雁安宁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她不想在这时引起对方注意,她进宫虽已做好一切准备,但看到皇帝,她内心的厌恶就止不住地上涌。
她的父亲伤情不明,她的兄长临危接任,他们困在遥远的梁州生死未卜,而这里,觥筹交错,笑语盈然,仿佛北缙大军不曾压境,仿佛外面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干。
众人皆在欢宴,雁安宁浅尝了几口菜肴,觉得索然无味,放下筷子。
阿韭执壶替她添了杯温酒,轻声道:“姑娘,我刚才偷偷尝过,这酒不烈,可以喝些暖暖身子。”
她们坐在后面的位置,殿中火盆虽多,却暖不到她们这儿,阿韭惦记着自家姑娘的膝盖和腰上有伤,喝点儿酒正好活血。
雁安宁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近日天寒,宫中御酒加了川芎等物,尝着有一丝丝药材的味道。
她小口小口抿着,心里暗暗数着时辰,只盼宴席早些结束。
这时,殿中忽然响起一片惊呼。
雁安宁抬眼望去,眼睛也被闪花了一瞬。
大殿前方的舞池里,不知何时升起皎皎明光。
一颗颗拳头大的珠子莹光灿灿,亮若星辰。
有人惊叹:“这是鲛人珠?”
惊叹声中,层层轻纱如水飘来,浮于明光之上,如云似雾,如梦似幻。
一只鲛人从轻纱中现身。
她身段曼妙,舞姿迷离,腰肢轻颤如鱼摆尾,眼波宛转似花照水。
华丽的霓裳如海中一抹霞光,裹着兰贵妃妖娆的身躯,翩跹而来,倏忽而去,不但皇帝看得目不转睛,便是许多大臣也禁不住多瞧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