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十九年,凼州新丰郡突发时疫。
最初是郡中阳水镇的几个壮丁,毫无征兆地腹痛难忍,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馆,就在半路上一命呜呼。
不到半日,曾经接触过逝者的亲眷好友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短短七日,本就不大的镇子被死亡的阴影笼罩,衙门接连受理了二十几户全家皆亡的销籍事宜。
疫病来势汹汹,大有铺天盖地的架势,新丰郡内愁云密布,阳水镇里的村民更是惶惶终日。
凼州刺史郑通,开始时也向新丰郡拨派了一部分蜃炭和艾草,让郡守刘罔用于治疗阳水镇的怪病。可是常用的铺撒蜃炭和艾叶熏蒸之法,根本应付不了此次的疫症。阳水镇周边的村落很快被波及,染上疫病的人数越来越多,几乎不受控制。
郑通眼看瞒不住了,这才向朝廷上书奏报。此时距离疫症爆发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阳水镇内早已哀鸿遍野,伏尸满地。
大疫之年,贵在民心向稳。倘若处置不力,极易惹得民怨沸腾,甚至引发暴乱,动摇国本。
六皇子君璟承临危受命,带领太医院御医和吏目亲赴凼州防疫。卫将军沈漠然自请同行,以便从旁协助保护。
盛夏,烈日炙烤着大地。
君璟承和沈漠然马不停蹄地赶路,太医院里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御医们有些遭不住了:“六爷,天气实在是酷热难耐,好歹暂歇一下,找个地方避避暑气。”
“凼州有疫,民众疾苦,阳水镇的村民处于水深火热,怕是正望眼欲穿,等待朝廷的救助。”君璟承没有应允,“我等是去研制控疾的方子,是去救人性命,自然一刻耽误不得。若是谁觉得辛苦,大可就此返京,继续安心享福!”
皇上的圣令已下,哪里有人敢擅自返京?太医们只好一边唯唯诺诺地说着“六爷所言甚是”,一边暗暗在心里叫苦,硬撑着继续赶路。
新丰郡的郡守刘罔肥头大耳,身材圆润。他已得了信儿,早早地候在了府衙门口。
刚见到君璟承一行的人影,刘罔连忙小跑几步,堆着笑迎了上去:“哎呀呀,六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快入内休息,下官的住处就在府衙后头。”
刘罔一身肥肉不住地震颤,且官腔十足。君璟承心生不满:“本王远道而来,为的是遵照奉父皇的旨意,巡视疫情、安抚民众。若说辛苦,也是被疫病折磨的百姓更苦,不必多言,且引路去阳水镇一探,即刻启程!”
“阳水镇么……”刘罔有些迟疑,“六爷,那里病情忒重,几乎是一座死城。不过下官已经下令封锁镇关,绝对不会让里头那些没救的病患,殃及其他的村镇……”
沈漠然气愤不已:“要想弄清疫症的病因,必然要从源头查起。你作为一郡之主、百姓的父母官,难道认为仅靠封闭镇关,就能够摆脱疫症?”
君璟承心中已经对刘罔的人品有了初步判断:“阳水镇也是宝月的国土,那里的村民也是宝月的子民,但凡还有一个人能救,也不该放手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
“而且本王已经得知,阳水镇周围的村落也有了类似的病患出现,疫病扩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今唯有找到医治之法,才算是釜底抽薪。”君璟承懒得再与刘罔多说,“无论如何要赶快过去,能早一刻着手,就有多一分把握。”
刘罔见君璟承和沈漠然坚持要去凶险之地,一张大饼脸上的五官顿时纠结地聚在了一起。
他只得匆忙地高声吩咐下人:“来人呀,准备面巾,厚的面巾;还有艾草,一路熏着不要停;再给我煮上黄芪汤,不不不,是给六爷和沈大人,准备下强身健体的汤水……”
君璟承叹了口气,催马向前。沈漠然也不再理会刘罔,快速地向阳水镇开拔。
粗重的铁链“哗啦啦”解开,阳水镇关的守军个个遮挡严实,费力地辟出了一条通向镇子里头的窄窄小路。
刘罔带了两层面巾,有些吃力地追赶上君璟承:“六爷莫怪,每天都有几个想要逃出去的王八羔子,所以每次打开镇关都得加倍小心。”
见君璟承不悦地瞪了自己一眼,刘罔咽了口唾沫:“六爷,下官先去把阳关镇的里正叫过来,那老小子侥幸还活着,顺便再去找……找些簿册,以便您查阅。”
明明就是害怕被疫症传染,想要溜之大吉,刘罔为了不跟着一行人往前走,可谓是挖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