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桃符新,江鱼来到长安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他刚刚和自己仅有的几个亲人度过了没有几天清闲日子,就被李天霸抓回了花营点卯办差,每天里带着大批人手在长安城周边出没,严防天欲宫、地煞殿的妖人作祟。不过,似乎是在新年这个好日子里,就连这些妖人也都懒得出来找朝廷的麻烦,江鱼从大年初三开始带人到城外到处乱逛,都快到元霄节了,还没有找到哪怕一点儿蛛丝马迹。
这一日一大清早,江鱼风尘仆仆的带着一干属下返回了长安城。浑身满是雪片的江鱼冲进花营的衙门,一脚踢开了一间厢房的房门,凑到房中的火炉边,狠狠的搓了搓手掌,嘴里骂道:“这天气邪气了,这雪啊都下了半个月了,城外渭河都被连底冻上了,这老天爷还要下多久的雪啊?”他披风上的雪花洒了围着火炉的一干簪花郎满头满脸,气得这群家伙指着江鱼就叫骂起来,纷纷指责江鱼升官晋爵却不请客吃喝逛青楼的大不义的行径。
江鱼哈哈@一笑,拍着肚皮笑道:“中啊,不就是一顿酒席么?诸位挑好地方,只要是身上没事情的兄弟都可以去好好的吃喝一顿,那些要去宫里轮值的兄弟,可就对不起啦。还有,酒席我请,去青楼么,自己想办,我江鱼哪里有这个身家请所有的兄弟去青楼啊?”开玩笑,花营衙门里日常出入的簪花郎就在千人以上,吃一顿酒席么,耗费两三百贯钱,江鱼还不心疼,要请这么多人去,他可舍不得这点老婆本儿。再说了,若是他江鱼能够轻松的请上千人集体去,岂不是显得他江鱼是个大大的贪官?
凑在火炉边将身子烤得暖和,江鱼拍拍手,笑道:“就麻烦诸位兄弟给二将军说一声,这十几天咱可是带着一票兄弟把长安南边一块儿百里方圆内的村镇都给搜了个遍,不要说妖人,就是妖精都没找到一只。明儿就是元霄节,咱可要在家里陪自己家里人吃饭。过了元霄节,咱在醉龙阁摆酒席,只要是我江鱼兄弟的,大家都去好好的热闹一天,嗨,不去的都他妈的王八蛋!”
一干簪花郎哄然大笑,几个人抓起面前的果脯胡乱的砸向了江鱼,叫嚷着一定要让江鱼大大的破费一顿才是。江鱼嘻嘻一笑,叮嘱了风青青他们几句,将披风上积雪融化的水迹故意的喷了厢房里所有人满头满脸,这才‘哈哈’一笑,快步冲了出去。后面‘咣当、咣当’的砸出了几条板凳,哪里砸得中他?江鱼站在院子里,故意的大叫大嚷了几句:“兄弟们,正月十六鱼爷我摆酒席啊!”
叫嚷了这一嗓子,江鱼闷着头就往院子外冲,各处厢房的房门‘哗啦’一下敞开,近百个人头从门框里、窗框里探了出来,纷纷叫嚷着要江鱼一定要准备好酒美女云云。江鱼只是笑,也不回话,几步路就冲到了院子门口,却一脑袋扎在了李天霸的怀里,他个头比李天霸高了太多,两人的脑袋‘砰’的撞了一记,李天霸闷哼一声被撞飞了三丈开外,江鱼收势不住,手舞足蹈的就朝着李天霸砸了下去。
旁边伸出一只大手,猛的拎住了江鱼的领子,轻轻的一抖一甩,一股柔和的力量化去了江鱼前冲的势头,让他稳稳的站在了地上。一个面上有三缕柳须,面容极清矍的中年人对着江鱼笑了笑,松开拎着他领子的手,点头道:“你就是江鱼罢,好个偷奸耍滑的小子,前一阵子你被天欲宫的妖人打成重伤,说是要疗养数月才行。可是本将军见你没两天就在大街上打得人家十几个一流高手鼻青脸肿,好你个江鱼啊!”
脑袋上被撞起了一个青色疙瘩的李天霸愤怒的从那街对面墙角下厚厚的积雪堆里爬了起来,指着江鱼骂道:“江中游,你风风火火的跑什么?老子叫你来点卯办差使,你就这么急着跑路不成?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踪迹?妈的,若不是我大哥在大街上见到你动手揍人,老子还以为你真的受了重伤哩,老子居然瞎了眼,给你批了三个月的大假!你这家伙,信不信我叫皇帝老大的板子打破你的?”
江鱼呆了呆,左手大拇指轻轻的摩擦了一下中指上的那枚玉戒,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邪恶的笑容:“二将军,这可不能怪我啊,这是袁天师赐给我的灵丹生效了,那点内伤,嘿嘿,一天的夫就平复了。可是假期是您批给我的,我不好意思不去休息啊?看看,这不是被你抓回来办差了么?风平浪静,平安无事,那些天欲宫、地煞殿的妖人被我们连续杀了这么多人,哪里还敢出来闹事啊?”
一边说话,江鱼一边悻悻然的看着身边那中年人,他寻思着,怕不就是这个中年人看到了自己在大街上和人家动手?他就是李天霸的大哥?那他岂不是就是花营幕后的真正的大老板,掌管了花营一切秘谍的大唐朝秘谍头目,那个神秘莫测的大将军么?他可是一直坐镇在洛阳的,没事跑来长安做什么?可怪他撞破了自己的好事,否则有那三个月的假期,现在自己应该是握着张冰云的小手去上香罢?
果然,这中年人朝着江鱼温和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我叫李天德,是无敌的大哥,你叫我大将军也好,叫我大哥也行。你那大哥李林甫,按照我李家的班辈算来,应该是我的远房堂弟,大家都是自家人,却是不要客气。”的拍了拍江鱼的手,李天德微笑道:“年轻人心思杂乱,却也怪不得。去罢,佳人有约,你怕是这几天在城外也憋急了罢!过几日,我找你说话。”
轻轻的推了一下江鱼的后背,江鱼就乖乖的很听话的大步走了。李天德的言语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独特魅力,让人控制不住的去信任他并且听从他的意见,这是一种人格的魅力,而不是魔门的那种邪门心造成的精神上的影响。甚至江鱼都忘记了用自己的灵识窥探一下李天德的修为到底有多高,能够轻巧的将江鱼起码有数千斤力道的前仆势头一手化解,李天德的修为,也当得起高深莫测这个词了。
李天霸揉着额头上的肉疙瘩嘀嘀咕咕的叫骂着走了过来,说道:“大哥,你看这江鱼怎么样?两位老天师传话过来啦,他们有意收江鱼做门徒的。诶,一想到江鱼这小子以后就要和李淳风那老道一样舞着桃木剑给人捉鬼,我怎么就感觉得很滑稽呢?”李天霸歪着脑袋,向着江鱼近丈高的身躯,起码要使用一柄六七尺长的桃木剑才行,再想想偌大一个彪形大汉在那里跳大神,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啊。
李天德瞪了他一眼,怒道:“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不知所谓的。那两老牛鼻子说想要收江鱼做门徒,怕是早就下手啦。不过道门和我朝皇族的关系紧密,江鱼入了道门,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小子喜欢招惹是非,艺成下山没一年就招惹出人家一辈子都难得碰到的是非来,你可派人盯紧了他,不要让他吃了大亏就是。”
李天霸一挑眉头,嘴角一撇,说道:“谁能让他吃亏啊?这小子一直扮猪吃老虎,还一直没弄清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如果他学了那些修道的门,怕是日后进度一日千里,我手上却也正好多一个得力的高手。”
摇摇头,李天德缓步走进花营大门,淡淡说道:“不要说他刚刚进入道门,就算他和我一样,结成了金丹又如何?天下高手,还不知道有多少哩。不过,这不是我担心的问题,他已经和柴家对上了,就一定会牵连到其他几家人的一些心思。不要让他被那些世家毁掉,更要让他招惹出一些是非来,那些世家门阀,能削弱一点就是一点,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哦!”李天霸应了一声,摇摇头,跟着李天霸进去了花营。
这边里,江鱼刚刚走过几个街口,眼看就要到李府所在的里坊了,风笑笑却也一身雪片的带着近百名簪花郎喘着白气顺着大街快步行了过来。看到江鱼,风笑笑连忙叫住了他,转头朝着几个属下班头吩咐了几句,冲上来拉着江鱼的手说道:“江兄弟,正好碰到你,哎呀,这次我往北边跑了十几天,可是累坏了哥哥我。你可有空?我正寻思着这几日找你喝酒哩,正好今天碰到了,走走,跟我走。”
看到江鱼满脸不情愿的样子,风笑笑急忙笑道:“你少作出这个样子来,跟哥哥走,有好事。你莫非还想要去找张冰云么?大过年的,她根本出不来,张说也不会见你,莫非你还要偷偷溜进张说的府邸去?我可告诉你,张说可是兵部尚书,别真把他给惹急了,他敢调兵群殴你的。”和江鱼玩笑了几句,打消了江鱼偷偷溜去见张冰云的念头,风笑笑兴致勃勃的拉着江鱼就走。
两人脚步极快,用了不到半刻钟的世间就到了西市里的一家院子门口,风笑笑指着那挂着一大排红灯笼的院子笑道:“这里是锦湘院,可是那种一杯茶就要几贯钱,一曲小曲就要百贯缠头的鬼地方。唉,我风笑笑来到长安帮皇上办事也有快十年了,这锦湘院,还是一次没来过哩!”
一曲小曲百贯缠头?江鱼骇然看了风笑笑一眼,皱眉道:“你发财了不成?要去青楼,咱们随便找个千花阁啊、锦绣楼啊、红粉院啊什么的,找几个红牌姑娘陪着就是。你也知道我江鱼是那种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杏半筐的人,再好的青楼,也是青楼,那些货色我是不碰的。”不是江鱼挑剔,而是他来到长安也进了几次青楼,却因为自然之心的心境关系,死活提不起对那些女子的兴趣。
风笑笑只是笑,连连点头道:“看得出啊,江兄弟,咱们打交道也有几个月了啊。呵呵,不过,这锦湘院可不是青楼。”他拉着江鱼的手走到了大门口,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这里的后台老板可是姓崔的。”
姓崔的么?崔、卢、李、郑,这就是大唐最强的四大门阀,尤其崔姓一家,如今丞相都出了好几个了。若是姓崔的人在后面开设的锦湘院,那,江鱼还真的一下子就提起了兴趣来。也就是这次和柴家发生了冲突,江鱼专门调了一部分花营的档案翻阅过,知道四大门阀的势力遍及朝野,甚至他自己的大哥李林甫都是因为是李家宗室的关系,这才受到李隆基格外的青睐和信任的。想必,这样的门阀开设的这个听一曲小曲都要百贯钱钞的地方,不是那种俗地罢?
风笑笑敲开了锦湘院的侧门,一名身穿锦袍的十五六岁年轻人打开门,仔细的看了风笑笑和江鱼一阵,拦住了门却不让二人进去,而是很谨慎的问二人:“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江鱼眉头一皱,天下还有这样做生意的?风笑笑却是轻轻一笑,随手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年轻人,点头道:“我二叔风远扬应该还在罢?”
“哦?是找风先生的?”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手上的那锭银子只是翻了一个转儿,就无比神奇的消失在他袍袖之间,甚至江鱼都没弄明白,他的指头是如何轻盈的将那银锭给翻进袖子里面去的。侧门打开,风笑笑和江鱼鱼贯而入,自有另外两名身穿质地更好的锦袍的年轻人,面色温和、不卑不亢的引着二人朝着院子里行了进去。这锦湘院的布置大有特色,很是吸收了南方奢靡之地的园林风范,各种精致的楼阁、回廊、假山、池水、竹林、透栏错落有致,将整个锦湘院分成了数十个独立却又相互有联系的小空间。
风笑笑回头看了江鱼一眼,微笑道:“我二叔每年新年前后,总要来北方一行,作为我风家的代表,向陛下进献一些希奇的玩意,并且会会一般老朋友。这锦湘院,他每年来都是常住此地,此次听得说,天下剑舞第一的公孙大家正驻留长安,这锦湘院却是她演练剑舞的所在,正合了我二叔的心意,怕是他就连锦湘院的大门都不会出啦。”
言笑间,几个人绕过了前方一排楼台水榭,面前突然一个敞亮,明晃晃的一片清水露在众人面前。这片清水深不过两尺,水下是平整整用白玉铺成的池底,长宽都在二十丈开外。围着这片清水,是一圈儿精致的回廊,如今回廊上被小小的屏风隔开成了数十个单独的包间,内中有或多或少的人正痴呆的看着清水正中那飘动飞扬的身影。
满天飞雪飘扬而下,落入那清水之中,在那略微带着一层薄冰的清水上溅起了点点涟漪。清静静的水,白生生的池底,四周原木色泽的回廊,铺上一层厚厚积雪的屋顶,加上那灰蒙蒙的天,满天白色的雪片,天地间似乎就只有那黑、白、灰三种色泽。
在那清水的上方,却舞动着一团七彩的烈焰。两道寒光挥出了丈许长的剑气,逼开了方圆数丈的白雪,在那清水之上轻盈的舞动着。两道寒光之间,一名身穿七彩长裙的矫健女子,正有如一缕幽魂,有如一缕风中的轻烟,脚尖清点水波,好似天仙一样在蜿蜒转折,舞出了无尽的风华。天地似乎凝滞,只有那两道寒光在纵腾,只有那一团烈焰在飘动,天地间没有一点儿声音,那一团烈焰中却好似传来无边妙音。
极美的舞,极有力的舞,极张扬的舞,让江鱼想到了昆仑绝顶的狂风、草原上的雷电、数十万奔腾兽群的满是生机的舞。一舞而倾天下,一舞而痴绝芸芸众生,江鱼眼里闪过一道青光,烈焰中近乎凄美的那张清水鹅蛋脸儿,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头。这舞,这剑,这人,都好似来自于洪荒原野,汇集了洪荒天地灵气而生的一抹精灵,让江鱼的心顷刻间沉浸了进去。
如果说张冰云是那天地灵气所倾注的一朵荒野中透明的兰花,娴静而幽雅让江鱼想要去呵护和爱慕。那么这正在剑舞的女子,则是那灵气直接凝聚而生的生灵,充满了自然空灵的韵味,更隐隐牵动了四周的自然气息,让江鱼的自然之心随之欢呼雀跃,随之勃然而动。江鱼再一次深深的看了这女子一眼,心头一阵的激动,眼角两滴泪水冉冉而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同类!一个天生而拥有自然之心的同类。而且,和江鱼那能沟通天地山川万般生灵的包容属性不同的,这个女子,是充满了生命张力张扬狂放更加倾近于燃烧的火焰的属性。
按照望月一门的典籍记载,江鱼这种包容属性可以传承望月的无上大道,而这种燃烧火焰的自然属性,则天生为了望月一门的战而生,在那洪荒太古年代,拥有这种属性的人,无不成为望月宗的护,于一阵阵的生死搏杀中,将望月宗的凶名洒遍了洪荒那个久远的年代。
“她就是那个公孙大家?”江鱼吞了一口口水,呆呆的问身边的风笑笑。
同样呆呆的看着那一团烈焰般剑舞的风笑笑本能的应了一声:“若是我没弄错,就只有她才是这种神仙般的人了。”
江鱼点点头,很是认真的说道:“若是我要勾搭她,要如何下手?”
风笑笑愕然看着江鱼,他们身边两名锦袍少年眼珠差点没瞪了出来,而附近两个小小的隔断中的几名朝廷官员打扮的男子,已经异常恼怒的回过头来,凶狠的瞪了一眼唐突佳人语出无状的江鱼。
舔舔嘴唇,江鱼却不理会其他人怎么看他,他只是认真的点点头,很认真、很认真,用那种可以杀死人的充满凝重肃杀味道的口吻低沉说道:“她是我的,嗯,抢不走的。”
平白无故的,甚至让江鱼都感觉到荒谬的,他心头升起了一种对于望月宗的最为深沉的责任感。也许是因为同性相吸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芸芸众生中碰到一个同类带来的欣喜,也许是因为望月宗山门内,那无数的长弓上蕴含的寂寞气息给他的心灵带来的冲击,不管是什么原因,江鱼知道,这个女子,他一定要让她成为望月的门人。
甚至,这种突如其来的信念,都已经刻入了他灵魂的最深处。
江鱼没有察觉到,他丹田中那一把一直沉睡着的古怪木弓,正放出了淡淡的光芒,一抹晦涩而古老的神念,正和他的本心融合,在一定的程度上,更改了他的脾性。几乎是在看到这剑舞的同时,他就从一名街头的混混无赖,一名花营中仗势欺人的营头,一名未来很可能成为大唐朝纨绔子弟中领袖人物的宗室家属,蜕变成他所应是的角色――望月一门如今仅有的两名传人之一!
那一抹江鱼根本没有资格去察觉到的神念,耗尽了最后一点精神力量,将江鱼的灵魂进行了一次小小的修正后,那木弓再次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等待着江鱼某一日有那能力将它自沉睡中唤醒。
江鱼也从那种情不自禁的古怪状态清醒过来,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四周几股恶意的眼神,不由得运起罡气朝着那几缕眼神狠狠的回望了一眼,嘴里低声骂道:“看什么看?鱼爷我有什么好看的?”那几名身穿着圆领官袍,头戴双翅帽的男子一个个猛的捂住了自己突然剧痛的眼睛,手上茶盏纷纷摔在地上,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惊动了这片回廊上的所有人。
那一团舞动的烈焰突然停滞,那女子将手上双剑并在一起反手握住,脚尖轻轻一点,已经滑过那一片清水,到了回廊的出口处。看她那冷漠的表情,似乎就要离开。她也被那碎裂声从她一种特有的心境中惊醒,有点意兴阑珊的她,也懒得查看到底是什么打扰了她这一场倾情之舞。
江鱼一个滑步,绕开了两名拦住他的锦袍少年,已经轻巧的到了这公孙大家的身前。他低头看了看这女子,心中惊诧道:“好高的女子,竟然比我江鱼也不过矮了一尺,寻常大丈夫,都没有她这身量。”这公孙大家的身量虽高,却是高挑纤细,身材却比那寻常女子更加窈窕优美了三分,更兼她眉目如黛,三千青丝披散下来差点没到了脚踝处,那种青灵出尘的风情,让江鱼忍不住当着她的面猛的赞叹了一声:“姑娘,你果然是美得没有了天理。倾国祸水啊!”
四周那些观看剑舞表演的锦湘院客人一个个呆住了,他们愣愣的看着江鱼,大为诧异居然有人敢当着一名年轻冒昧的女子在那里叫嚷着人家是‘倾国祸水’?他们哪里知道,江鱼却是不读书的,能憋出一个‘倾国祸水’,已经是大大的难为他了。
公孙大家的面色微微一变,带着一点粉红,光泽华润好似春天间第一丛兰花那样色泽的嘴唇微微一撇,皱眉看了江鱼一眼,嘤嘤呖呖的说道:“这位公子何以当面辱我?公孙只是剑舞一曲,怎堪祸水之评?”她自己内也有不弱的火候,否则哪里能在水波上借助身上彩衣和挥剑的力量凌波起舞?也就是她发现江鱼的力高得骇人,站在自己面前隐隐然让自己有一种高山仰止的窒息感,她才委委屈屈的抱怨了江鱼一句,若是按照她往日里那清冷甚至是不近人情的脾气,有那登徒子敢这样和她说话,早就一剑劈出了。
江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公孙氏,体内灵识在她身上扫了又扫,又是一声赞叹:“好美丽的人,你何必在这里献舞,却是白白让这群俗人在玷污了你的舞技。不如随我去了,自然有你的好处。”江鱼这是由衷之言,公孙氏若是随他去了,自然得他传授望月一门的秘,只要奠定了根基,以望月一门只要不被人杀死,几乎没有任何灾劫的特性,就是永生不死逍遥快活的神仙生涯,自然比在俗世间打滚来得好十万倍。
可是,这话停在其他人耳力,怎么听就怎么是一个纨绔恶少要强行劫掠民间少女时常用的桥段。这水阁回廊内坐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其中有多少人动过心思,想要将公孙氏收入私房的?奈何公孙一心一意都放在了剑舞上,哪里理会这群人的搭讪和劝诱?一时间,这群大唐最有权势和财势的人纷纷心头醋意冲起来数百丈高,更是无名火起直冲脑门――你区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敢在这里公开调息自己心中的绝世佳人,好大的胆子?
当下就有十五个当朝大夫、九名侍郎、三十几位正四品以上的官员跳了起来,指着江鱼同时喝道:“竖子尔敢?”
这些朝廷大员一个个还稍微讲究点情面,他们也看到了江鱼腰间的银鱼袋和盘龙玉佩,却是不会作出什么歹毒的事情来。但是,那些世家门阀中的人,却是连皇帝都不会给面子的高傲人物,当下就有两个六十许老人手一挥,十几条黑影已经自那回廊外的假山中冲天而起,十几人手上崩射出道道强光,朝着江鱼激射而去。
风笑笑刚刚叫了一声‘糟糕’,却看到江鱼身外乳白色的罡气‘呜’的一声好似一片片云霞般放出五六丈远近,将那射来的数十枚暗器尽数吸在那罡气中,顷刻搅成了粉碎。那手上长剑放出凌厉剑气,眼看着就要连人带剑冲到江鱼身上的几名剑客惊呼一声‘宗师’,忙不迭的强行收了剑势急速后退,却被自己体内翻腾的真气打成内伤,当场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公孙大家面色一变,轻盈的退后了几步,皱眉看着江鱼喝道:“这位前辈是哪位宗师当面,为何戏弄小女子?”先天级高手就能修成无坚不摧的罡气,但是只有先天巅峰达到所谓宗师级境界的大宗师,才能感悟天道初步达成天人合一的境界让体内的罡气外放,连接外界灵气化为护身的罡气罩。江鱼当着公孙氏的面玩了这一手,立刻就震慑住了一大批人。
那些朝廷官员一个个很识时务的坐回了原位,他们就算位高权重,却也不会和一名宗师结怨,谁都知道宗师级的高手若是想要杀人,尽有无数让人死得莫明其妙你还查不出原因的方。他们身娇肉贵,却没必要和一名宗师翻脸。
那些门阀世家的人则是每个人都眼睛一亮,突然间都暗自盘算起来。中原武林三大宗师,就算这些人没见过,也都打听清楚了他们的面貌特征等等。而这些宗师级的高手,哪一个不是辛苦近百年才有了如今的一身修为?而眼前这年轻人,分明不是那三大宗师中的任何一人,看他的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正是好收买的年纪。加上他公然当着众人的面调戏公孙大家,难不成他喜好美色么?这些人啊,脑筋里面就一时间飞快的盘算起来,若是能拉拢一名宗师,对于他们自己家族的势力,是很有好处,极其有好处的。
叹息一声,江鱼根本懒得理会那些朝廷大员以及世家门阀的人物,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公孙一眼,淡然道:“如何?呵呵呵呵,鱼爷我可不是那种强抢民女的人,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么?”江鱼碍于眼前人多,不好向公孙说出自己的打算来,只能是含糊其词,奈何他措词用句毛病极大,这话听到公孙大家的耳里,分明就是说:我不是强抢民女的人,我诱拐的行不行啊?
再加上江鱼脸上他自以为很是纯善,实际上看在人家眼里怎么看怎么‘邪恶’的笑容,公孙大家更是骇得倒退了几步,哪里还敢和他搭话?生平也碰到过许多次险境的公孙大家,已经在那里犯愁今日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了。以前她游历天下剑舞四方,天下人莫不拍手称赞,就算有人对她动了一些心思,也都是彬彬有礼的用各种手段拉关系套近乎,哪里像江鱼这样强行冲到自己面前要自己跟他走的?而且他还偏偏就是一名宗师级的高手,自己也练武的公孙氏,自然明白一名堪破了先天境界的宗师,是什么含义,那是天下人没人敢招惹的强大力量!
回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四名身穿火红色宫裙,身材窈窕手持双剑的少女惊惶的跑了过来,一排儿站在了公孙氏的身后。江鱼好奇的看了这四名少女一眼,体内灵识一扫而过,顿时明白,这几位少女体内真气流转的方式和公孙氏源出一脉,莫非是公孙氏的徒弟么?
摇摇头,江鱼再次说道:“我说,公孙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在锦湘院这里献舞,却是为了什么?钱财?名气?这些有什么用呢?不如跟着我,保证比你如今四处奔波来得好啊!”江鱼说得话很实在,钱财、名气,虽然他自己都还没看破,但是呢,他相信,若是公孙氏知道拜入了望月门下能够得到多少的好处,她是一定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可是这话听到别人耳朵里,味道又变了啊。旁边众人听得江鱼这话,无不在心里寻思道:“感情你是说,跟着你,就钱财和名气都滚滚而来了罢?这话也没错啊,你二十几岁就能罡气外放,这事情只要几天的夫,就能震惊天下哩!”已经有那门阀中人,暗自里开始调遣人手,去彻查江鱼的底细了。
公孙氏面色一肃,挺起胸脯,看着江鱼那‘邪恶怪异’的笑容,怒道:“你要我随你去作甚?我却是奉了师尊的意思,行遍天下演练我门剑舞的,师尊之遗命,我怎可违背?”
“遗命?”江鱼大乐,猛的大笑起来:“你师尊死了?好啊,死得好!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江鱼猛的闭上了嘴巴,他都从风笑笑的眼里看出一丝古怪了,就不要说其他众人那种不屑、愤怒、鄙视的凶狠目光。江鱼呆了好一阵子,这才身手去拉公孙氏:“这个嘛,不如,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慢慢的说?诶,我对姑娘你,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恶意啊,我可全是好心啊!”
风笑笑在旁边无奈的拍了拍脑门,这江鱼到底怎么回事?当着这么多富贵之人调戏名满天下的公孙大家,这岂不是要触众怒的么?需知道,这次公孙大家来长安,就是因为李隆基钦点要看她的剑舞啊。公孙大家在外地一曲剑舞,甚至可以招来数万人的观看,这等天下有名的奇女子,岂是江鱼依仗着宗师的武力就能欺辱的么?恐怕其他三大宗师听得这等行径,都要直接来长安找江鱼算帐啊。就更不要提李隆基知道这消息后,会否亲自抡起大棒来毒打江鱼了。
风笑笑刚要开口制止江鱼的这种轻佻无礼的行径,那边已经有真正的重量级人物出面了。一直坐在回廊一角静观这边动静的张九龄手里拎着一个酒杯,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江鱼面前,张手叉开五指就朝着江鱼脸上括去。江鱼一呆,猛的甩头躲开了这一记耳光,却看得张九龄挥动拳脚就朝着江鱼打了过来:“我打你这个轻浮无行的小人,我打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奴才,江鱼,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一点武,就敢欺天下人焉?有本事,你敢揍我张九龄一拳试试?”
江鱼不敢揍张九龄,只要一指头,张九龄就要被搓得散架了,江鱼怎敢当着这么多人把张九龄怎么样?而且,张九龄是李林甫嘴里最大的那几块石头中的一块,没有李林甫的吩咐,他怎敢对付张九龄?
更加重要的就是,分明不会一点儿武的张九龄,他怒目嗔视时,身上竟然有一股极其凌厉的气息释放出来,浩浩然好似东海,巍巍然有如泰山,以江鱼如今的修为,居然都无直面这种气息,被张九龄吓得是连连倒退,狼狈无比。――很多年后,等得江鱼堪破了那最后一道玄关飘然远去之时,他才明白,这种气息叫做:浩然正气!
‘啪啪’几下,江鱼脑袋上中了张九龄好几巴掌,江鱼气极败坏的想要将张九龄提起丢去一边,可是一看到张九龄眼里那湛然神光,江鱼就浑身一阵僵硬,又只能是抱头鼠窜,什么武,什么术,什么箭气天雷之类,尽数忘记到了脑袋后面。
张九龄气喘吁吁的一通拳脚打得江鱼抱头鼠窜,猛的收住脚笑道:“痛快,痛快,今日痛欧鼠辈贼子,当痛饮三斗才是!公孙大家,可有兴致再舞一曲啊?哈哈哈哈!”
一干朝廷官员同时放声大笑,那些门阀中人看得是面面相觑,半天动弹不得――堂堂一宗师级高手,被这样一个瘦小老头儿打得屁滚尿流?这,这叫什么事啊!
公孙却是微微一笑,剑器握在手中,感激的朝着张九龄看了一眼,娇滴滴道:“多谢张大人,今日高兴,就让公孙和四位徒儿共舞罢。她们的剑舞,却也见得人了。”七彩长裙飘动间,四名红裙少女簇拥着公孙飘到了那清水之上,又是一曲天魔之舞飘扬而起。
江鱼委屈无比的蹲在数十丈外的花丛中,苦恼叹息道:“我江鱼,是那种欺男霸女的人么?我是真的想要造就这小妞啊!妈的,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和你卯上了!公孙,你这妞儿逃得出我江鱼的手掌不成?哦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江鱼蹲在那花丛中,极其邪恶的笑起来。
一声咳嗽从一侧的小道上传来,一人说道:“江大人,在下风远扬,可否与江大人痛饮几杯?呵呵呵,江大人的风姿风采,今日却是见识了。”言语中,不无挪揄之意。
江鱼听得勃然大怒,猛的扭头看时,却看到风笑笑连连作揖打拱的站在一名中年男子身后。看在风笑笑的面子上,江鱼狠狠的一咬牙,跟着那中年人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好,痛饮就痛饮,总之你花钱就是!风笑笑,你说这里一支小曲就是百贯钱钞,你且给我请十个八个粉头,先唱个百儿八十曲再说!”
一直背着双手雍容儒雅缓步行走的那风远扬听得江鱼这无比恶毒满是怨气的话,‘嗯’的一声,差点没摔到了路边水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