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赵云不太擅长政治,他今天也知道大致该如何应对。
而且他老婆也跟他一起北上来幽州了,每天在家里都能跟他排练说辞,或许这就是娶了诸葛家的女人,各方面才智都会有所加成吧。
田畴见赵云撇清,连忙自辩:“赵将军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吧,车骑将军虽有仁德之名,但他也曾是公孙瓒的同窗,便是你,当年也是他麾下。我幽州百姓,感怀伯安公(刘虞)恩德,誓死不当弑主之贼治下之民,宁可归隐,难道也有错么!”
赵云立刻拿出诸葛瑾和周瑜排练好的台词反唇相讥:“你们若真是感念伯安公恩德,那公孙伯圭死后,袁绍执掌冀州时,为何继续隐居化外?
袁绍极盛时,可是得伯安公嫡子刘和投效,颇得其故旧人心,也打起了为伯安公报仇的旗号,你们却继续隐居不受官府管辖,有些说不过去吧?”
田畴露出一个“不过如此”的微笑,淡然反驳:“果然不出所料,赵将军身为车骑将军麾下,却为袁绍鸣不平,为了广土众民,已经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了么。
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袁绍虽然打起了为伯安公报仇的旗号,但他用心不良,只是在利用心怀伯安公的士民,并没有真正安土乐民。
当年张举、张纯谋反,一称天子、一称大将军。朝廷临危以伯安公治幽州,伯安公到蓟后,一纸书信去到丘力居处,丘力居便闻风纳降、并斩送张纯首级献于麾下。此后六年,鲜卑、乌桓不敢反叛,只敢为朝廷作战、讨要一些赏金。
袁绍掌幽州时,可能有如此善政?哼,他为了笼络乌桓为他所用、帮他一起战曹操,只会纵容鲜卑、乌桓劫掠百姓,用边地百姓的家财,换取那些胡人亲善于他。这等小人,我们如何能为他所用?
畴虽不才,但我治徐无多年,至少能保得徐无三县百姓,不会被鲜卑、乌桓劫掠,胡人知我们自守严谨,不敢正视——袁绍做得到吗?”
“袁绍当然做不到。”赵云理直气壮地正面回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果然被子瑜猜到了,只要自己拿袁绍来质问,田畴就肯定会如此抨击。
赵云不等田畴反应,立刻挑明了事情的本质:
“伯安公能以赏赐稳住胡人,袁绍却只能任由胡人自行劫掠,这里面的区别,难道只是因为伯安公仁慈、而袁绍无视百姓么?如果先生是这么看问题的,那只能说是浪得虚名,太让我失望了。
伯安公治幽时,朝廷尚未完全崩溃,见边患爆起,也愿筹措钱粮供其支应。自光武、明章以来,朝廷稳住乌桓,让他们渐渐归化内附,靠的是每年冀州出两万万钱、青州出七千万钱,给幽州雇佣胡兵充军。
袁绍治幽时,前后仅有一年,官渡战事便起,此后袁绍于冀州战败,再无钱粮反哺幽州。所以说到底,只是贫富的问题。
如今,幽州归于我主车骑将军治下,车骑将军素来爱民仁德,又全权委任诸侯统筹北方四州事务。
诸侯有点铁成金之能,在南方时,令豫章、丹阳诸郡糜烂数十年的山越之患,消弭于无形。
靠的就是让山越人有途径与汉人贸易、为汉人做工,让他们和汉人都有利可图。这些蛮夷只要吃饱了饭,而且又不用从汉人嘴里抢饭,那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如果一味用强,能够解决胡人之患么?这草原之上,去了匈奴有乌桓,去了乌桓有鲜卑,去了鲜卑,将来也说不定会有新的游牧,那都是不治本的!
让胡人不得不跟汉人贸易、不得不融入和汉人的分工才能维持生存,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如今有圣主贤臣为幽州百姓筹划百年之计,伱却还故步自封。将来徐无百姓比土垠等地更为穷困、更受胡人之患纷扰,皆你之罪也!”
田畴没想到赵云一个猛将,居然口才也不错,这长篇大论的道理虽然说得有些磕磕绊绊,衔接不太顺畅,估计是排练的。
但显然赵云也已经理解了这套理论的优点,并不是不理解死记硬背的。
田畴觉得对方有说大话之嫌,还是硬着头皮分辩:
“这种事情,只靠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让胡人和汉人贸易,就能逼得胡人无法自给自足、必须与汉人分工合作才能存活?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这种想法,也不新鲜,当年文景之时,为了羁縻匈奴,就想以绢帛金玉让胡人丧失野性。但中行说让军臣单于绝汉俗、裂缯帛、穿回腥膻毛皮,让匈奴不必依赖于汉。
胡人的饮食必须,皆出自逐水草放牧。我们汉人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非买不可、不买就得死的?只要拿不出这样的东西,胡人之中,将来总会出几个心怀壮志的雄主,再绝汉俗,斩断对汉贸易的依赖!”
田畴的反驳逐次递进,看得出来这些问题他早就想过。所以他已经把赵云当成了靠说几句空话、背一些大道理来当说客的那种人。
然而,赵云面对他的反驳,却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有些道理赵云是说不明白,但他今天来,就是投石问路,先带个话的。
只见赵云长身而起,掸了掸袍子的下摆,淡然说道:“你想不到,是你没本事。诸侯学究天人,运筹帷幄,他想到的方略,岂是你能预料的?
便是当年为文景和孝武皇帝擘画的晁错、汲黯、桑弘羊,也不能比他万一。我今日来,只是告诉你一句话:既然你这些年,颇受周边乌桓、鲜卑部族敬畏,就赶紧趁着这两个月的时间,通知诸部。
两个月后,诸侯会亲至幽州,与诸部使者会谈通商之法,如何确保胡汉互通有无,大家都能丰衣足食。让幽州不再仰赖青、冀年年输入钱粮,也能养活自己。
这两个月,让你通知得到的胡人各部,都多多准备牛羊。诸侯也会吩咐新来的布政使多备盐茶铁器和诸般紧俏货物,还有一些目前不便公布的、只对友好合作部族贸易的好货。
如若你利用不好这个机会,消弭胡汉恩怨,到时候你就是抗拒王化、破坏胡人归化的罪人。念在你对伯安公还有几分义烈,我今日才特地拨冗来徐无说这些话。机会只有一次,史笔如铁,切勿自误。”
田畴看赵云说得这么有把握,表情也阴晴不定,他总觉得这样的大话不靠谱,但对方说诸葛家的人自有妙法,又让他不能不信几分。
诸葛家的多智名声,哪怕是他这种生活在燕山中与世半隔绝的野人,也是多少知道的。
可以说是从三韩到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田畴咬了咬牙,总觉得还有几分不靠谱,便追问:“能不能说详细点?诸侯到底有什么秘法?”
赵云:“不能,两个月后,诸侯亲至时,自然能见分晓。我一介武将,搞不懂那么多深奥的大道理。反正机会只有一次,你不干自有别人来干。言尽于此,告辞!”
赵云一振衣袍,手摁腰悬长剑,大步走出县衙。
田畴略带敬畏地送他出门,走到廊下时,才注意到远远拐角都有侍卫在偷窥,他连忙一个眼神狠狠瞪过去,让那些人缩回去。
小心翼翼把赵云送走后,田畴才回廊下呵斥那些属下:“谁让你们在此的!商议大事时,连回避都忘了么?!”
心腹护卫也颇感委屈:“府君,我等也是远远听到你跟赵云抗声争辩,怕他对你不利,这才过来保护。万一你摔杯为号,我们也能护你……”
田畴直接给气笑了:“赵云敢孤身入城,必有倚仗。他是玄德公爱将,若有三长两短,我们徐无全城怕是都要遭殃。何况赵云勇武,岂是尔等能知?他要真有歹意,岂是你们拦得住的。”
田畴刚才看赵云穿的袍服,就觉得挺括得过于硬朗了,给人一种非常英气勃发的感觉。
田畴还以为,只是赵云形容俊朗,才有这种错觉。
他又哪里知道,赵云在袍子里面,还穿了铁环锁子甲。
这种精良的穿在里面的软甲,至今天下也就十几件罢了。当初董承、吕布谋诛曹操时,也只从刘备的密使那里得到了两件,足见其珍贵。
赵云看似穿着锦袍毫不设防,实际上完全是有恃无恐。就凭他这身铁环软甲、这柄宝剑,区区徐无县城里这几百号乡兵,根本不用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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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千字大章,今天就不拆分了……主要是也快过年了,开始大章攒稿吧。
过年期间争取不停更,但是现在开始每天就要减少字数了,为过年那几天存一点。年初二开始又要离开杭州、去苏北走亲戚了,要出远门好几天……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