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霖并不看她,将手中拎来的一床薄被摊开,从中拿出一套干燥的尼姑衣裳,把江熙湿透的外衫剥下,示意裴钦前来给她换上里衣。
等裴钦拍拍手起身,转过身的他从角落走出来,抖开薄被,将江熙围在其中,用手掌去暖她的脸,手指抹去她额发间的水珠。
阴沉昏暗的视线中,他做起这些事来轻车熟路,一看就没少照顾人。
“我已经买通了庙里采买的僧人,今夜你们乘装着空米桶的马车从后山离开。”沉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似乎一切都是举手之劳,他也不曾卷入任何争端。
“马车会去找湘王。届时郡主便可平安归去。”
裴钦“切”了一声,“话说得轻巧,她的毒怎么办?”
“此毒无碍,只是为了拖延他们回京的日程而已。约摸三日后,便可自行痊愈。”
“你怎么知道?”裴钦狐疑地问。
因为这毒六年前他也受过,只是因为他不答应入世考取功名,便生生扛了两个月。
那时自小在福音寺长大的他依恋师傅,当太子殿下在庙前云霞下,摸着他的脸,对他露出笑意,邀请他随他入京,辅佐他学有所成时,他站在师傅身侧,摇头淡然拒绝。
从那时起,太子来福音寺的次数便多起来,每次来找他,都在庭院邀他习读诗书,也常可惜他才华横溢却埋没在这红尘外的清冷寺庙中。
沉霖并不可惜,甚至他活到十三岁,连可惜是何物都不知晓。
世俗的欲望对他而言太遥远,在这青山黄庙中,他拥有数不完的绿树,捉不完的鸟雀,看不够的日暮夕阳,还有疼爱他的师傅和那些人前正经人后胡闹的欢乐师兄。
直到一日,太子将一杯掺了毒的茶水递给他,每逢五六天,便逼他喝下一次,让他在寒冷中煎熬了两个月,然后在他的苦苦抗拒下,把沈昱的画像递给他,当着他的面,用匕首剜了他最喜爱的凌霄师兄的双眼。
从此,他拥有了一个新名号,沉霖。
还是这座山,可他要不断地背记那些书册,从早到晚。因为他一旦错过榜上高中的机会,他那小时候常带他偷溜出庙下河摸鱼的师兄会永远离开他。
他从那读不完的书中,只看到了无情的世俗,像一把利刃,将他的人生劈开,一分为二。
可师傅告诉他。
万般皆是命。
所以他安心做任何一件落在他头上的事情。
他十七岁考取探花,被有意塞进湘王府,成为太子的眼线。
太子说:你若能让郡主对沈公子失了兴趣,我便早日送你回福音寺。
可他知道这已是不可能之事。
然而,在江熙和沈昱成亲前,太子把他带回来了。
他知道,此程便是要和福音寺告别。
入世多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不知可惜为何物的孩提。
他这一辈子,最可惜的有三人。
一是师傅,未尽徒儿之责,二是凌霄师兄,倘若早点答应便不会害得他遭受余生无明之苦,三是江熙郡主,他骗了她,却让她全然相信,好生供养甚至心怀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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