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嚏!”
马车车厢里,着凉受寒的江熙用帕子掩鼻打了个喷嚏,病殃殃地歪在软座上。
昨夜被救起后,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她坚称自己是做了噩梦惊醒,想推窗观月却不小心坠河。
肩头那片她以为会刺入血肉的咬痕,在她遮遮掩掩背过人群查看时,发现已经淡淡的消失了痕迹。
甚至可以说是光洁如初。
可恶的十一皇子,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如若身体不适,不如骑马晒一晒日光。”
对面,沈昱将细长的笔杆搁置,把那蓝封白册合起,放回桌案底部的檀木书箱。
他今日异常地光彩照人。
白衣搭配青纱罩衫,雅致的金纹从领口间断地延续往下,在对襟的窄边上发出精妙薄光。
头上的发冠是阳光下会发光的透明琉璃,虽没有先前的银玉冠隆重,但有一种谪仙入世的轻盈圣洁。
又是正襟危坐写了一路墨字,整个人透着一种叫人不忍移开目光的清澈,眉目间仿佛只有这空明山水,没有世俗的凡尘虚妄。
装什么装,这是赶着去选美啊。
江熙用余光打量他,面上找个借口推却,“我没力气握缰绳。”
“你我同乘一匹,我来扶你。”
“不用。”
她现在只想窝在这里,懒得去瞎折腾。
一道金光照在她的脸上,江熙抬手遮眼,透过指缝看到沈昱撩开半张车帘。
大片的灿烂金光倾洒而来,投射的光柱将车厢内的空间一分为二。
一半是沉闷不变的虚影,一半是沐浴在阳光下令人身心徜徉的光明。
沈昱一手撑帘,在盛大的光影中向她递来一只修长的手,“今日阳光甚好。”
靠在榻上的江熙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搭上他宽薄的掌心,被他轻轻地握住。
她一时看不清沈昱逆光的面庞。
只觉得朦胧中他置身一片白,深深陷进阳光,变得很干净。
干净得像一张未沾墨迹的白宣纸,没有权谋,没有杀戮,没有对至高无上权位的无尽渴望,就仅仅是在她生病之际朝她伸手,带她去阳光下走一走。
沈昱叫停了马车。
他命人牵了匹温驯的马来,扶着江熙上马,待她坐稳,才踩着脚蹬一步到位地在她身后坐正,一手扶她的腰,一手执拽缰绳。
湘王知晓二人驾马,来他们身边绕了一圈,提醒沈昱两句安全事宜,便回到队前。
整个车队放缓了速度,从树荫下穿行。
阳光很暖,清晨吃过第二次中药的江熙抵不住困意,在清爽自由的空气中很快就失了新鲜劲,开始无意识地打盹。
她的神绪慢慢飘远,感觉自己变成了马项上松软的鬃毛,在一步一踏的马蹄步伐中,岌岌可危地颤动。
而身后的人贴靠着她的后背,手臂不知何时从后往前越过她。
双手交叠,在她身前从容地握住那粗粝的缰绳。
就在她困极了,眼皮即将合上时,江熙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询问:“昨夜,可有人去过郡主厢房?”
话音散在风中。
她却瞬间警觉,“无人。”
“郡主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昱语气丝毫没有异样。
“我都说了,我是做了噩梦,去窗边推窗看月,不小心跌入湖。”
江熙做贼心虚地又解释一遍。
这样一个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人物,还是别牵扯出来,给她招惹是非。
沈昱似乎对她的偏袒并不意外。
他抓紧缰绳。
从树冠间倒吹来的风刮起二人的衣袍,发出哗啦声响。
“你昨夜做了什么噩梦?”
江熙忽然听见身后沈昱轻柔地问,仿佛在关心她的身体。
“就……梦见,梦见……”
头脑昏沉的她支吾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梦到你做了官,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这是好事,怎会是噩梦?”
“因为……因为你后来变心,倾恋别人。”她只能找借口。
“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