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人,竟是熟面孔。
张婉君“咦”了一下,倒叫常自在分外紧张,“殿下,来了个老熟人。”
“白慈恩?”
“没错。”
常自在却没听说过。
不过看张婉君那神态,常自在更是戒备。
而船上的三人,白慈恩却最先看见徐振英,虽然当年徐振英也在黔州,可白慈恩却只见过明小双、张婉君等人。
那个时候徐振英就已经颇有威名,托她的福,白家还狠狠的出了一回血,花二十万两银子将他赎回,也让他一度在家人面前颜面无光。
当时白慈恩自然觉得受辱,可事后想起来,他已经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复盘整件事的时候,才觉此女聪慧。
徐振英动动嘴皮子,二十万两银子,保住了他的性命,也收买了土人的忠心,可谓是一箭双雕。
可说到底,徐振英不过是拿白家的银子,做她的顺水人情。
白慈恩午夜梦回,总是不得不感叹此女的手段。
再然后,他到了北境,徐振英的名号却是如影随形。
尤其是当江永康一举夺下东境三城时,整个北境都无比震惊,军队里讨论徐振英的人越来越多,再知道邱菊娘带着学生来军队里接种牛痘疫苗,徐振英的名声在北境之中到达顶峰。
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徐振英收拢人心的手段之一?
她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的,在人没有防备和察觉的时候,忽然就张开血口大盆——
白慈恩如今亲自见到徐振英,心中不得不感慨。
他定定的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看个清楚,似乎想要知道自己这些年追赶的人长什么模样。
看起来…很平平无奇…
五官并不算出众,和常人没有什么异常的模样,只不过穿着更奇怪,头发也很奇怪。
但是那双眼睛,却如大海般讳莫如深。
平静、冷酷、从容、自信,好似高贵的神女,俯瞰人间的一切。
此刻她正微微含笑,凭栏远眺,似乎正在等候他们。
而身边的顾老将军提醒道:“将军要小心,此女不容小视。听闻他们昨夜连夜将岛上那些高大的树枝都砍了,莫说岛上来了好几波人视察,后来又将水底都视察了一遍,直到完全确认安全才离开。金州府这些人做事…实在是太细致了…”
赵毅“嗯”一声,明显看着湖心岛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慈恩便道:“双方都各自拿捏着七寸,自然要投鼠忌器。”
顾老将军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将军,好像要下雨了。”
赵毅抬头,看着远处的乌云,眉头微蹙,却没有言语。
船只靠岸,三人登上台阶,徐振英已经候在那里,两个人注定青史留名的会晤,现场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不同于当事人的悠闲,明显各自背后的两人瞬间身子都紧绷了起来。
张婉君和常自在的五感在这刹那无限放大!
两方队伍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杀气!
那顾老将军大骇,对面如此年轻的两个人,为何身上却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
尤其是竟然还有女人!
虽说早就听说金州府那边姑娘们同男子一样,拜相封侯、外出谋生、读书考官都不在话下,可是亲眼见到,顾老将军还是心中一惊。
尤其是今日如此重要的会晤,徐振英竟然也带一女将出马,由此可见,对面这小丫头必然有起过人之处。
顾老将军一下被撩得技痒。
女人能当什么兵?
真想试试这丫头的深浅。
倒是徐振英和赵毅他们两个人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只微微颔首,视线交错,便再无其他。
赵毅一双厉眸,却在方才那瞬间打量过徐振英。
太年轻了。
年轻到一种给人如在梦里不甚真实的错觉。
徐振英身量不高,但一身利索的装扮,赵毅也不知他们金州府的妇人是不是都如她一般的穿着,看起来不伦不类,怪异得很,可徐振英脸上却无被打量的无措,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别人眼中的异类,反而笑吟吟的望向他。
还是徐振英率先打破了沉默,“赵将军,本着双方公平自愿原则,我们这次进行关于北境土地以及二十万大军归属问题的和谈。在此之前,我先给您道歉。”
赵毅心中暗暗吃惊。
他本以为和谈之前,徐振英少不了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知道谁的胳膊更粗。
这也是为何顾老将军一踏上湖心岛就十分紧张的原因。
可不曾想,眼前这人始终笑吟吟的,完全处在一种悠闲、放松、自得的状态之中,他们这边三个人的如临大敌,反而莫名给出了一个怯场的信号。
更何况,徐振英竟然称呼赵毅为“您”。
赵毅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金州府一向的习惯。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徐振英的客气不是他可以轻视她的理由。
因为徐振英做过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能让人轻视!
眼前这个人,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白手起家却能坐拥三分之二国土的反贼!
甚至还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妇人!
赵毅从来就没有轻视过徐振英!
“我呢,在你邀我去北境军营密谈之时,我就将此事刊登在报纸之上,广而发之,断你生路,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
徐振英嘴上说着抱歉,可脸上却始终带着笑,“不过也请你理解,在你未正式归顺之前,我肯定视你为敌人,我不可能给敌人留退路,更不可能对敌人心慈手软。”
赵毅一哽,竟找不到反驳之语。
“不过嘛。”徐振英话锋一转,瞬间将人的心狠狠揪起,“现在我可以确认赵将军的诚意,勉强可以将您当做自己人对待。我对自己人向来都很好,赵将军有什么条件,不妨开出来,我们一起聊聊。”
赵毅冷声道:“昭王殿下,你如何确定我就一定有投诚之意?”
“若将军没有投诚之意,怎会暗中邀我密谈?我这一北上,至少也是十天,汴京城那位已经火烧眉毛,能容得下赵将军如何拖延?只怕现在赵将军已经背负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除了投诚,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也许我想的是登基自立,将你骗来北境,再挟天子以令金州府的诸侯呢?”
徐振英扼腕叹息,“如果当真是这样,那赵将军可真是太蠢了。”
“和解?”赵毅冷声说道,“难不成昭王殿下看不起我北境的三府一百二十万百姓?”
“那倒不是。”徐振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边走边说,赵毅略一沉默,随后跟上。
两个人如老友一般漫步在湖心岛上。
“你若是打着自立为王的旗号,纵使你有二十万大军,还有北境一百多万百姓的支持,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顶多两年,我就会武力统一大周。赵将军先别急,听我说一组数据。”
赵毅憋着气,“你说。”
“从今年往回退五年,五年来,你边境的三个府城,每年税收递减约百分之十,这个数据你可能听起来觉得复杂,我这么跟你说,如果五年前三府的税收是一百万,那么今年就只有二十万。没错,我是说你成不了气候的第一个原因,是北境很穷。”
跟着身后的顾老将军眼皮一跳。
本来开始徐振英直接开门见山就说赵毅自立为王成不了气候之时,他就想跳出来反驳,可一想到赵毅临走之前的嘱咐,顾老将军生生将这股火气给按下去了。
如今听徐振英说北境穷,顾老将军还真是无法反驳。
可不是穷吗。
北境的老百姓不仅穷,还苦!
“你知道人有两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吗。一是才华,二是贫穷。同样,北境的穷也是无法掩藏的。北境的穷,第一个在于大周朝可能处在小冰河时期,气温逐年下降,一年比一年寒冷,北面本就土地贫瘠,肥力不足,加之天气原因,作物的产量只会一年比一年下降。而现在的发展水平,还处在农耕社会,也就是说,只要地里的收成不好,北境就会一直穷下去。”
“其二在于人口的减少。我不知你们大周朝做过人口普查和统计没有,但是我们的人做个大致的估算,得出的结论是北境的人口流失非常严重。这其中有气候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连连征战,百姓们为躲避战乱,只能举家外逃。”
“赵将军,你看上去似乎拥有二十万的军权,但那些都是水中花镜中月。没有人口、没有土地,你养不活这么多的士兵。我甚至可以不用打过来,只需要将北境这么一围,不出两三年,你的政权也会分崩瓦解。”
这一下,北境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赵毅此刻才明白徐振英为何如此肆无忌惮的切断他的退路。
确实如她所说,他自立为王,那是最愚蠢的一条道路。
他也万万没想到,徐振英慧眼如炬,竟然将北境的困境了然于胸。
虽说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能轻视徐振英,可徐振英说出这番话,着实让赵毅心惊。
想当初,他可是花费了好几年才看清北境之困境。
这第一局交手,赵毅可谓是全线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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