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战场上就暂时定下朱奎为将军,辅佐刘大壮。其他人都可以撤回,全面扑到西面去。”徐振英手敲桌面,微微眯起眼睛,“虽说我们是强调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但是我们的仁慈不能成为对方拿捏我们的弱势。西面的战略得调整,关键时刻,让刘大壮不必心慈手软,若再有疯狂的教徒反扑,我不介意再背上几万条人命。”
望着众人略有些惊愕的目光,徐振英眉梢一抬,“怎么,你们觉得我是心慈手软之辈?”
林老立刻道:“非也,只是殿下如今仁义之心美名远扬,若是冒然改变进军策略,我怕会落个跟琼州那位一样的名声。”
徐振英笑:“明王的名声,不是我们给他造势的吗。我开办报纸,就是为了掌握舆论话语权。一场战争,为什么打、怎么打、结果是什么,虽然报纸以事实为依据,但说到底报纸舆论都是为政治服务,当权者想让它呈现什么样的结果,就可以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林老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对西面动手,对动手的原因可以进行一些美化修饰?”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怎么打扮,全在宣传部的笔毫之间。”
林老也立刻明白:“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上篡改的历史不少,何况舟山王的教徒们太过疯狂,这种力量我们是得消除,否则以后就算拿下那块地也不好管理。”
“没错,所以我一直说,要打破地方豪强势力、家族势力、宗教势力,用法律取而代之来治理国家。也是因为这些力量不受我们控制,容易被反噬。”
林老连忙拱手,表示受教。
先前还有些反对徐振英一直提倡打破宗族势力的说法,此刻却若有所思。
殿下以前总说宗族制度有好有坏。
纵观历史,宗族制其实是儒家的一种表现,宗族制的好处就是团结、有凝聚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历史上的很多次的起义反叛其实很多都是旧朝贵族暗地发起,所以可见家族的力量究竟有多么的强。
但同时宗族力量喜拉小圈子,甚至有些豪强的家族,形成了和地方相对抗的政治力量。
当然,作为宗族一员,其实也会存在牺牲者。
当年汴京城对女子看管甚严,风气紧张,甚至有女子只因为和男子多说几句话,便被宗族荣誉处死,而衙门竟然无过问之权利,着实让人觉得可笑。
而林老对于徐振英那句“历史是一个被人任意打扮的小姑娘”却是深有感触。
不愧是昭王殿下,做事光明磊落之时,却又诡异的有一股真小人之风。
君子当得、小人也当得,这才是真正的君王!
人社部的刘建林便道:“殿下,目前我们的吏员已经足足有六万之众,眼看年关将近,这今年的考核、定级、福利这方面,殿下可有什么想法?”
徐振英翻着人社部提交上来的吏员管理办法,一目十行,看得极快。
因事关在场每个人的福利待遇,所有人第一关注的就是前方战线,第二自然就是这人社部的事情。
毕竟人社部,那就是给他们发俸禄和福利的部门,与他们自身息息相关。
倒是林老竟然比徐振英看得还快,指着其中一条说道:“这考核得分除了年初下达的税收、人均收入是否提高,还有文明新村建设、入学率、识字率等,怎么还有群众满意度?这群众满意度如何调查?这满分一百分,群众满意度就占三十分?”
钱珍娘也道:“这内部民zhu测评又是什么?”
刘建林便解释道:“群众满意度就是要问老百姓对当地的政府执政是否满意,让老百姓给衙门打分。”
林老不慌不忙说道:“我明白,这个想法是很好,与殿下年前提出的提高百姓参政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要施行起来却是困难。这自古以来都说民不与官斗,即使咱们金州府官僚风气比大周朝不知好了多少倍,可真正敢站出来说政府不好的,那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这种关系到地方政府考核的打分?到了地方,老百姓怕不是要被逼着打高分才是。”
“施行起来确实是很困难。不过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避免。”
刘建林望了一眼徐振英,面容有些苦涩,这还不是殿下的命令,如今却要他来舌战群儒,着实也太为难他了一些。
“比如监察部是独立的部门,可由监察部加宣传部加人社部,三部门合作,采取随机抽查和路人盲投的方式进行考核嘛。”
林老却不赞同:“这一条政策施行,向来到了地方都会出现扭曲。就如历史上出名的青苗贷,明明也是一条好政策,可到了地方却成了盘剥百姓的猛虎。由此可见,施行政策比制定政策更考验施政水平,你所谓的随机,是否能真的做到随机?怕是我们的人一下去,地方连我们走到哪里、几个人、行程安排都摸了个一清二楚,更别提涉及地方官员考核这种至关重要之事,我们上面出一条考核标准,地方就有十条应对办法。”
“这条不说,倒是这个内部民主测评是什么?”
“就是地方基层要员给一把手打分。”
“好,初衷很好,可是这些基层官员们还要在一把手手底下过活,他们哪个敢打低分?刘部长,你说说如何避免这个内部民主测评沦为一把手伪造政绩的工具?”
刘建林被林老挤兑得招架不住,连忙向徐振英投向求救的目光,徐振英只好低咳一声道:“既如此,这件事就私下再谈,想办法完善,既然是要考核地方官,那自然要将民意和底下人的想法意见容纳进去。否则只是光看地方是否完成了绩效目标,只会导致地方急功近利弄虚作假。”
林老点头,“是需要好好斟酌。”
徐振英和刘建林都不自觉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要命,林老不愧是饱览群书,即使作为一个古代土著,却依然具有针砭时弊的眼光。
“说下一个议程。”
“殿下,人设这边还没有完呢,今年的福利还是参照去年发放吗?还有那个绩效,去年定的是个人年底平均十两银子,今年是否考虑增加?”
财政部那边却也松了口子:“今年咱们的几条商线都已经打通,尤其是私盐,几乎快要形成垄断。目前国库充盈,抛去明年的军费和各项预算,还绰绰有余,可以适当上调些许,建议维持百分之二十的增幅。”
“行,既然财神爷发话了,就按照这个标准办。”
“那福利有无变化?去年年终发的是一袋二十斤的大米、十斤猪肉、十斤油,是否也要增加?”
监察部赵乔年适时的插入进来,“殿下,说到这吏员的年终福利,今年我们巡查地方的时候,不少商户反应这吏员福利存在官商勾结之状,甚至有地方县令直接指定后勤去某户商家采购,再从中抽取回扣,以滋自己腰包。虽说涉案金额不大,可如果上面的层层效仿,这中间的文章可就多了去了!”
徐振英微微蹙眉,没想到在现代常见的贪腐手段,竟然在古代也如此流行。
这充分证明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其他人也是震惊,“竟有此事?”
赵乔年笑着说道:“这底下人的小动作,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为了三瓜两枣钻漏洞的人不在少数。”
“这些人着实可恶!咱们的朝堂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建立起来呢,他们倒是开始挖起了我们的墙角!”
“所以说,光靠思想教育是不行的,必须得加强监察,还有完善的考核制度,才能三管齐下,真正遏制贪腐。”
在场唯一一个家里经商的黄维光,当初这位和陆士文一起参加吏员考核的白鹿书院学生,虽然起步比陆士文晚了两年,可如今却也干到了人社部某司副司长的位置。
本来这屋里都是一些大人物发言,他坐在角落只有旁听的权力,但此刻他却也大着胆子举手:“殿下,我家中父亲是经商的,只不过为了我考科举,才将我放在我二叔名下,因此底下商人们搞什么小动作,我几乎是一清二楚。什么环节容易滋生贪腐,用什么样的方式贪腐,其实商户们是最清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回去就整理一份资料给您过目。”
徐振英眼睛一亮,“不错,是个好法子。你叫什么?”
黄维光似乎生怕上峰刘建林不喜他这般抢风头,一时有些不敢说话,倒是刘建林大大方方的介绍:“这位是黄维光,白露书院的学生。”
黄维光看向刘建林,却没看见他脸上的不耐或是指责,他反而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中含着鼓励,甚至有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徐振英表示没印象,倒是一旁的明小双说道:“殿下,就是以前老写檄文骂您那个!还喜欢带着白鹿书院那帮学生们闹事,第一次吏员考核那天,他们还在金州府府衙门口站了一天一夜呢!”
黄维光立刻是又羞又臊,随后便是一阵恐惧。
完了。
他的仕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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