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方如玉说自己去看望某个底下村子里的女学生,原计划是十几天来回家。
可方家人一直忙着自己手头的政务,等反应过来家里少了一个人,那已是二十天以后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在方如玉房内找到了一封书信。
方家人像是被雷劈了,才知道方如玉竟然又跑了!!
捂是捂不住的,与其等着更长时间被人举报到殿下跟前,还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毕竟临走之前,方询、方凝墨,尤其是在研究院工作的方大爷的卧房,都有明显被人翻动的痕迹。
于是,方如玉跟琼州来的使团跑了的事情,就这么很突然的呈到了徐振英的面前。
即使知道徐振英厌恶人下跪,可方询和方凝墨还是忍不住带着方家人跪了一地请罪。
甚至就连方大爷和方大夫人都跪在徐振英脚下。
方家人二三十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如今乌泱泱的跪在大会议室里,脸色掩不住羞愧。
心中更是将方如玉骂了千百遍,甚至连带着将方家大房的人也给恨上了。
想他们方家人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啊。
方家人个个识字,又是从流放的时候就跟着徐振英打天下,早早的就学了徐振英自创的那一套知识体系,因此在金州府早早的就站稳了脚跟。
如今他们方家的人在军务、后勤、教育、农业口上都各自有人,为官的、当大夫的、当将军的,可以说是整个金州八府,除了徐家,就数他们方家人权势滔天。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方如玉给毁了!
尤其是…他们已经在流放的时候受他们大房牵连,如今竟还要再来一次!
断人前程,无异于杀人父母。方家其他人可以说对方家大房恨之入骨。
尤其是二房。
如今方询可谓是方家的顶梁柱,他官职最高,人也最年轻,更是深受徐振英倚赖,眼看着前途无量,未来封侯拜相都未可知,偏青云路被大房那个蠢货给斩断。
这叫他们如何不恨。
这点好不容易修补的血缘情分,愣是叫方如玉生生给作没了。
饶是现在,他们中还有人不断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方询跪在最前面,向来倔强不肯轻易服输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青年的那个人,似乎被现实压垮了脊梁。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屈辱,手捏成拳,然后又放开,最后无力的垂下了头:“殿下,方如玉带走了我大伯房中的那份火器图纸,如今已经跟着琼州的人走了,现在木已成舟,无法挽回,这一切因果全由我们方家承担。”
方大爷立刻大喊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我想着那火器乃是开天辟地之物,因此藏了一分最初的手稿,我甚至都不知道如玉她是怎么找到的!殿下,这一切都是我们方家大房的罪过,要杀要剐,我们大房绝不皱眉,只求您…放过方家的其他人!”
徐振英却不理会底下人,只对莫锦春说道:“若是现在派人去追,有几分把握?”
莫锦春摇头,“他们已经走了快二十多天,如今怕是快出江陵府了。咱们就算现在去追,或是快马加鞭送信给江部长,怕是也来不及了。”
屋内人全都脸色微微一变。
火器可是他们金州府的立身之本,之前千防万防,怎么也想到家贼难防。
明小双气道:“你们可知那火器图纸是何等重要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偷了去!方家的,我们殿下待你们不薄!从一开始流放路上,因为你们的缘故,我们差点死在明王手里。殿下宽厚,甚至从不曾赶你们走,甚至还给了你们高官俸禄,让你们在金州府扎下根来,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殿下的?!”
徐音希也气得不轻,“方如玉真是个蠢货!她难不成还以为明王对她余情未了?她倒好,偷走火器的图纸去投诚,也不怕被明王卸磨杀驴!”
钱珍娘道:“我就知道明王没安好心!果然求娶殿下是假,趁机偷我们的火器图纸才是真!”
徐振英抬手阻止众人,“行了,事到如今,埋怨无用,赶紧想想怎么补救吧。”
陆士文与方家没什么交情,作为刑事部的部长,此刻更是毫不留情,“殿下,补救之前,是不是要从重处置方家众人?方如玉通敌卖国,方家人保存图纸不力,且方家大多人还在朝为官,占据关键岗位,若是他们和方如玉里应外合怎么办?”
方询立刻道:“殿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方家人绝对不和方如玉同流合污,我们忠心的人永远只有您一个!”
其他方家人一听陆士文上来就给他们安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登时都慌了。
这通敌卖国的罪名,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徐振英虽然对他们方家有情意,可他们更知道,徐振英是一个公私能够完全分开的人!就说上次的胡维,也是跟着她那么久的老人,最后却身败名裂。
由此可见,徐振英此人心智冷静异于常人。
他们着急忙慌的跟着方询立刻表忠心,同时更恨毒了方家大房人!
而屋内其他人虽然面有不忍,可实在是无法开口求情。
这火器图纸被盗,万一琼州那边的工匠做了出来,那么东面战场上攻守立刻变换,江部长和几万士兵立刻陷入危机!
屋内人都是陪着徐振英一起打天下的人,与方家众人更是感情深厚,可一想到东面的战事,他们也只能硬着心肠沉默。
赵乔年冷声说道:“方询,你莫仗着是徐家干部里的老人,就妄想逃脱罪责。你想一想,因你方家一人之过,我东面战场上多少男儿将死于非命,东面多少百姓又要陷入战火,殿下的大业将被推迟多长时间!?通敌卖国的罪名,你方家众人逃不掉!”
方询身子微微摇晃,似翩翩坠下的一片落叶。
而方家人皆是脸色发白,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他们只恨,恨不得亲手杀了那方如玉!
方如玉倒是一走了之,跟明王快活去了,说不定还能捞个王妃当当。
可他们这帮人却要留在这里,遭金州府八府百姓的唾沫。
他们会被人戳中脊梁骨骂“叛徒”、“卖国贼”!
可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干,他们明明对殿下忠心不二,甚至这金州府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亲手建设,他们无不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可如今却众叛亲离——
徐振英命人扶起方家人,郑重其事道:“虽说我徐振英治下并不讲究连坐,可毕竟你们身份敏感,有些人还处在关键岗位上,且方如玉犯的又是卖国的大罪,我若不处置你们,实在难以服众。”
一时之间,屋内众人都有些紧张。
方家人更是面若死灰。
方如玉犯下这样大的罪过,一个死罪怕是逃不了。
“从现在起,方家所有人开除公职,不允许出金州府半步,且不允许再参加吏员考核。所有政治待遇一律剥夺,若是有吏员借机为难你们,可上府衙举报。”
徐振英一言,所有人都震惊无比。
包括方家在内的众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砍头?也不是收监?
就只是…贬为庶人?
赵乔年立刻反驳:“殿下,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就算方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至少应该将他们全部都关起来才能服众!”
林老也面露不赞同:“殿下,这通敌卖国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一条。您对方家太过宽容,不能形成威慑,若是将来有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徐振英却道:“不必,我现在就是要逐步分离家族势力,既然没有封妻荫子一说,那也就不存在家人连坐之说。我徐振英称王时,没有给过家人任何荣耀,且为了避嫌让他们全部退贤让位,荣耀不及家人,那么灾祸也应当不及家人。”
见众人还是不赞同,徐振英只好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不因旁人过错而被牵连。你们只看到方如玉的恶习,难道就忽略方家其他人的忠心吗?此事对于方家其他人来说无异于天降横祸,犯罪的方如玉一走了之,倒是为国忠心的人留下来接受惩罚,甚至是为此丢掉性命,这难道也是一种不公平吗?若你们位置对换,将来你们也因为家人疏忽而被连坐死罪,你们又作何感想?”
“我一直在强调自由和公平,自由是指不受任何约束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自我的价值。而公平呢,公平则是不受飞来横祸的牵连,人人拥有相同的机会,这机会也包括活下去的机会。我也借这个机会告诉我治下所有人,只要荣耀不及家人,那么灾祸也不及家人。对方家的处罚,完全是出于他们身份敏感,且在朝为官的考虑。至于方如玉,我们自有刑事部的去追去罚,她个人是绝对逃脱不了处置的,请诸位放心!”
徐振英这番话,说得在场人都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