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师爷一走,议事厅里的所有人才跟炸了锅一样的开骂。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周衡是疯了吧?”
“他想得倒是挺美,这是不是就是殿下说的打不过就加入?眼看他没法子偷咱们的火器,干脆就跟咱们成一家人?如此一来,火器就变成他们的了!这算盘打得我在金州府都听到了!”
“何止是火器,还有咱们的水泥、堆肥的方子、活字印刷法,他可倒好,身无长物,不思入赘,还想着倒占咱们的便宜?也太无耻!”
“说什么分而治之,谁要跟他们分而治之?这天下迟早是殿下的,咱们用得着要他们帮忙?”
更有武将气道:“早就说咱们该直接打到东面明王的老家去!看吧,如今倒还抖落起来了?!”
“就他,还想娶我们殿下?美死他算了!”
徐振英难得见手底下人空前的团结,不由觉得好笑,随后慢悠悠道:“人明王也算是青年才俊,哪有你们说得那般不堪?”
徐振英这一番话差点让众人掀翻了屋顶!
“他,青年才俊?我看他样貌不如江部长,才情不如方部长,咱们金州府的青年才俊,一提一串,哪里轮得到他来抖落?”
“殿下您可要清醒一点啊!就算您要迎娶皇夫,怎么也得海选三千金州府男儿啊——”
徐振英唇角抖了抖。
海选…皇夫?
我真是谢谢您咧。
“就是啊殿下,周衡这厮分明就是偷不到火器,才想出这等阴损的法子。您可千万别相信什么共治天下,男人的话您千万别信,我就是男人,我有经验,别看他现在话说得漂亮,但其实真的一统天下以后,他一定会一脚把您踢开!”
倒是徐音希和林老不发一言,眼瞅着手底下人越说越没个正形儿,还是林老板着脸斥了一句:“嚎什么,像个什么样子!咱们这是府衙,是国院,是一国议事之所,不是东街的菜市场!”
徐音希也立刻道:“大家稍安勿躁,殿下深谋远虑,是这屋子里最聪明的人,我们都能看透的道理,难道殿下会不知道?”
这话说得在理。
从来只有殿下坑别人的时候,还没有别人坑过殿下。
徐振英扶额,“虽说我允许大家自由议事,但你们这吵得我头都疼了!知道东市街口卖鸭子的吗,我刚才仿佛在那儿站了一个小时。”
这话说得众人面露羞愧之色。
尤其是那几个嗓门奇大,一说起话来就不管不顾的武将。
倒是林老此刻却努力憋着笑。
果然他还是喜欢金州府有什么说什么的风格啊。
徐振英转向底下人,随后点名道:“林老、方询还有小陈将军,你们三个人要么接触过明王这个人,要么和他交过战打过交道,说说他的性格。”
一说起昔日仇人,方询还有些咬牙切齿,脸上难掩恨意,“此人确实有大才,且擅长忍耐,昔年在我家求学之时,身为皇子却无论天寒酷暑都勤学不缀,从不叫苦,心智过人。”
林老也捋着胡须道:“周衡对下人都很和气,往日宫人们对他无不称赞,称他有君子之风。他出身卑微,亲娘并不受宠,小时候也经常被皇子们欺负,却从来没向任何人吐露过一丝半点的委屈。”
徐振英点头,又望向小陈将军,“陈将军你呢,从他的作战风格能否管中窥豹?”
小陈将军便道:“此人用兵算是当世佼佼,江部长说此人的计谋手段与当年的白慈恩也差不多。”
立刻有人嗤之以鼻:“那白慈恩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但也有人马上反驳:“白慈恩是武将,自幼饱读兵书,而周衡却是个皇子,从未上过战场。”
徐振英抿唇,“听出来了,周衡这个人善于伪装和隐忍,同时还很聪明,而且还足够心狠,当初连自己的未婚妻和丈人一家都可以说杀便杀,听起来…是个对手。”
随后,徐振英抬眸,缓缓说道:“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足智多谋的人,你们觉得他是真心求娶?我看…倒更像是别有所图。”
众人一下沉默。
赵乔年却道:“可惜他最大的错就是轻视殿下,也轻视了我们。”
徐振英笑,“何解?”
赵乔年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随后不慌不忙的说道:“他提出一起联手共谋天下,无非是打量殿下是女子之身,想占几分便宜罢了。他兴许还觉得,因为殿下是个女人,女人称帝总归是惊世骇俗,说不定殿下手底下人的并不齐心,这么一挑唆,咱们更愿意忠心于他。”
钱珍娘立刻怒不可遏:“此人好歹毒的心思!”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徐振英却不生气,“比起女人,世人更愿意投资男人。毕竟传统文化中,男人才需要建功立业。我想,这也是如今天下大部分人的想法。”
赵乔年便笑道:“所以我说明王轻视我们这些跟殿下一起打江山的人嘛。比起男女,我倒觉得选人更为重要。跟着殿下,赢面更大。”
屋内的其他男性官员登时后背一紧,连忙跟着赵乔年表忠心。
“大家的意见我都知道了,都是不赞同这类联姻。所谓凡事有利有弊,有没有不同意见的,也说来听听。”
众人陷入沉思。
只有徐音希笑着说道:“殿下总说真理越辩越明,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个联姻的好处。”
徐振英微微偏头,看向徐音希,面露鼓励之色,“我洗耳恭听。”
“正如殿下所说,凡事有利有弊。弊端我们刚才已经充分讨论过,但诸位却也忘了联姻的一个好处。”徐音希略微停顿了些许,随后才笑道,“殿下如今已经十七,也算是到了婚配年龄,反正选谁都是选,何不选个最能干的?”
林老眼睛一亮,登时接话:“徐秘书长这话说得在理!殿下已经十七,大周朝的皇子们到了十六七也该婚配和延绵子嗣,且不说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金州府的基业不至于后继无人。就说若和明王殿下联姻,至少生出的孩子却是纯正的周朝皇族血脉,如此一来,咱们逐鹿中原的阻力必然会小很多。”
林老自己说着说着似乎更偏向赞成联姻,他完全无视徐振英的表情,兀自说着:“再者,明王殿下想借联姻图您的江山,您为何不将计就计,反过头来图他的琼州?殿下天人之姿,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何愁明王殿下手底下人不追随于您?”
林老说完,和徐音希默契的打了个照面。
倒是徐音希有些忍俊不禁的望着徐振英。
林老这话,让满屋寂然。
不得不说林老是只老狐狸,就几句话瞬间扭转局势,先前还剧烈反对的众人,此刻竟然全都一脸沉思,似乎正在思索联姻的可行性。
徐振英眼角抽了抽,她算是听明白了,合着林老的意思是让她把明王当种马,最后再去父留子,顺带抢了明王的家业——
真是有够阴毒的。
徐振英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她手底下尽是这种腹黑的人?
饶是一开始坚决反对的赵乔年也有些动摇,“按照林老所说,这殿下的继承人至关重要——”
“打住。”徐振英终于没忍住打断众人有些浮动的心思,随后还瞪了林老和徐音希一眼,两个人如老翁入定不为所动,“我还没有十七岁,正是身强力壮干事业的好时候。据我掐算,我至少还能干个十几二十年,再说…以后皇帝如何选拔,还需要从头商议。继承人的事情…以后再说。”
“还有。”徐振英又补了一句,“别想着什么联姻,我不联姻,你们也不需要联姻,咱们干事业不就是为了寻一个自由和公平吗,咱们是人,不是物件儿。别总想着商品化自己。不止是你们,也包括我,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若是成亲,肯定是跟某个人有感情,想组建自己的家庭,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理由。”
徐振英这话说得有点大,有些空,众人似乎都不太理解。
徐振英不免沮丧。
果然这个时候提出“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还为时尚早吗?
也就是她说这话,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人一个姑娘敢这样说,怕是立刻被冠上一顶“妖言惑众”的大帽子。
林老却敏锐的抓住了徐振英说的这句“皇帝的选拔”。
选拔?
也就是说也许殿下心里,并没有计划像大周朝那样的嫡长子继承制来决定继承人?
选拔…选拔…
林老细细品着,总觉得其中意味无限。
难不成殿下要效仿尧舜禅让?
还是说遵循殿下来的神界那般决定下一任掌权者?
这不得不让林老心生向往。
倒是徐音希见众人都沉默,便笑道:“是殿下自己说的要多听听不同的意见。我们说了半天,其实我看那位明王不像是真心求娶。我瞧着,这说来说去倒更像是为了火器?”
徐振英也笑:“这个倒无妨,让莫锦春的人跟紧一些,看看他们在金州府的活动轨迹和热点。对了,罗院长和研究院的人也都加派人手。”
军务部的人正要领命而去,却又忽然被徐振英叫住:“所谓兵不厌诈,若他们此行就是为了火器,那我们也不能打草惊蛇。军务部的人做事要隐秘一些,别露了马脚。”
等所有人散去后,徐振英又单独留下了徐安平,“徐部长,你悄悄去罗院长那里看看,也让他这几天提高警惕,尽量减少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