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奴才多好啊,一纸卖身契,这辈子就能跟着徐姑娘发财了。
更何况徐姑娘人那般好,就算当奴才,说不准还比外面的夫人奶奶们过得更好。
哪知方凝墨走着走着,却在一纸告示面前停下。
徐青莺也停下脚步,瞥了两眼,只见告示上写着某个正一品的官员被砍了脑袋,家族其他男丁流放,女眷则充入教坊司。
方凝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神色恍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徐青莺瞅着她的样子,便知是她认识的人,便轻轻的拉了一下她:“凝墨,此处言多眼杂,咱们身份敏感,别让人认了出来。”
方凝墨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回过神来,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抱歉,一时看入迷了。”
徐青莺挽着她,飞快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又问:“是认识的人?”
方凝墨的眼泪这才流了下来,可她也知敏感时期,不敢让外人看了出来,立刻擦干了眼泪,简单解释了一句:“是祖父的学生。”
方凝墨自然不会告诉徐青莺,他们方家起复的希望皆系与此人一身。
而如今,这个人已经被韩首辅害得身首异处。
若祖父得知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学生被砍了头,该是何等伤心难过。
同时,方家起复再无希望。
方凝墨只觉这一刻万念俱灰,她每每听长辈们议论起,似乎都未将流放此事放在眼里。
自从先帝晚年开始昏聩,官员们起起落落都是常事,更有被流放后召回朝廷的,也在不少。
凭借祖父遍布天下的门生关系,莫说让小皇帝一纸召回原职,就是再进一步跟韩相斗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整个方家对于流放这事,大多抱着吃吃苦就当出来游山玩水的心态,总幻想着兴许还没到黔州呢,就得回汴京城去。
莫说方家的其他人,就连方凝墨自己都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看来,朝廷局势已然大乱,就连中书舍人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被斗倒,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这天下…莫非要乱了起来?
难不成真如祖父所说,大周朝气数快尽了?
汴京城…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徐青莺自然不会多问方家的事情,便只能装作没有看到方凝墨脸上的恍惚。
那小厮带着他们到了醉仙阁。
醉仙阁是兴元府最大的酒楼,修建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八角飞拱,红瓦青台,在兴元府的平原上可以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站在醉仙阁上,远望兴元府城内盛景,不失为天下学子的美事一桩。
只不过众人可无心看风景。
那小厮将他们带入醉仙阁的包房之中后,便以回去请齐二姑娘为由退了出去。一时之间,偌大的包房内只剩徐青莺带来的这许多人。
“其余人楼下等。”徐青莺指了指外面,“爹、哥哥、凤儿、赵班头留下。”
她又冲刘大壮和明小双招了招手,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和明小双跟着那小厮,去摸摸齐二姑娘找到黄牙子没有。如果找到了,看有没有法子把人给抢过来。”
明小双却下意识的去看赵班头,却被赵班头瞪了一眼,“看我做什么,没听到徐姑娘的话吗?”
于是,大壮和明小双便退了下去。
徐青莺又给大家上紧箍咒:“大家都警醒着点,这次情况非比寻常,待会看我手势行事。我比一,则代表没事。比二代表全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战斗。拳锤桌子,代表动手。可明白了?”
“明白了!”众人齐声答道。
徐慧鸣却私下道:“妹妹觉得这次会出问题?”
“方子被黄牙子弄走,说不定他已经交给了齐二姑娘,甚至说不定我们的身份也全部被捅了出去。齐二姑娘的态度我摸不准,万一齐二姑娘要来一个黑吃黑怎么办?”
赵班头豁出去了,“那就干他娘的!”
徐青莺却道:“那不至于,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齐二姑娘是个生意人,且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想把利益最大化,因此她应该会选择先跟我谈谈。先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对,我们立刻跑路。”
“徐公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徐青莺站起身来,却见包房们被人推开,珠帘声动,流光溢彩,一身穿青色褙子白裙面的女子捧着手炉款步走来,她脸上带笑,眉目自有三分风情,走起路来头上的步摇纹丝不动,可见自幼受到的家规严格。
然后便是齐二姑娘身后五六个身材精壮的小厮。
屏风外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另外的人。
徐青莺身后的人一见对方来了这么多人,且乍一看全是练家子,立刻知道今天是宴无好宴。
赵班头神色一下绷紧了。
倒是徐青莺却不动声色,仿佛无视两拨人的剑拔弩张,笑着迎了上去,“齐二姑娘!”
齐二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眼徐青莺,立刻热情的走过来,“好久不见徐公子,怎么瞧着胖了,黑了?”
呵,真会聊天。
徐青莺甚至怀疑齐二姑娘是故意的。
难不成因为她骗了齐二姑娘?
“每天跑货风吹日晒的,这不,刚接了家父口信,让我去南面走一趟。我就只好又来兴元府转一圈,顺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齐二姑娘亲亲热热的挽起了她的手臂,众人才知,原来齐二姑娘竟已经看穿了徐青莺的女扮男装。
众人只感叹到此女好毒辣的一双眼睛。
出发时徐青莺自己倒腾了半天,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眉毛弄成了剑眉,皮肤涂抹得更黑,看着像是假小子一般。同行的好几个人差点没能认出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其实齐二姑娘上次就一眼认出了徐青莺是个姑娘家。
出来做生意,眼光不老辣怎么行。
“哼,你可倒好,上次说了一句兴元府这儿有发财的机会,害得我紧赶慢赶的来了。结果人刚到你就让我替你办事。合着你把我骗到兴元府,就是为了让我给你跑腿的?”
齐二姑娘挽着徐振英坐下,不依不饶,“你今儿个人来了可别想走了,你得告诉我,这发财的机会到底在哪儿?”
齐二姑娘一边说着,一边不忘让身边的丫头点了醉仙阁的几道招牌菜。
徐青莺却道:“发财的机会嘛,遍地都是。不过我让齐二姑娘帮我找的人怎么样了?”
“我办事,徐公子难道还不放心?”齐二姑娘避重就轻,打着哈哈,“你这一上来就跟我要人,让我很伤心啊。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聊,顺便你也给我讲讲咱们这回准备怎么大干一场。徐公子,可不要辜负我的盛情,就因为你一句话,我可帮你吆喝了十几个商行的人。这消息我都已经发出去,各行各业的老板们都到了。你也瞧见了,今儿个这醉仙阁人满为患,这大老板听了我的信赶来,小老板们各个闻风而动,现在怕是外面都在传兴元府是个黄金窝了。”
徐青莺揣摩着齐二姑娘的态度,她大约明白了,黄牙子怕是已经到了她手里。
至于方子的事情,她还真摸不准。
于是,她也只好客随主便,笑道:“说起来还真是以讹传讹的事情,不过也可想见齐二姑娘这振臂一挥,招来多少英雄豪杰。齐二姑娘放心,这回呢,我肯定带你发财。只不过前面得保密,否则后面就不精彩了。”
“行。”齐二姑娘满口答应下来,“我已经约了十几个老板,也不知道肥皂的事情是怎么走漏风声的,他们一个个都好奇得很,恨不得现在就来见你一面。”
“那就全部约来开个会吧。我也见见兴元府这一带的豪商们。”
“什么时候。”
“我办事不喜欢拖,就今晚,寻个好说话的地方。”
“不如就去我的别院?”
“行。”
“可还有其他要求?”
徐青莺笑,“没有。想到了其他再说。”
话音刚落,各色菜品鱼贯而入。
齐二姑娘豪气,直接点了两桌。一桌给下人们,一桌则只有她和齐二姑娘单独吃。
赵班头有些不放心,徐青莺却给他打了个放心的手势,赵班头无奈,只好去屏风旁边的桌上吃。
这一桌,便是徐青莺和齐二姑娘,凤儿站在身后,假扮她的丫鬟布菜。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那是高门显贵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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