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忽然一怔,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但柜台已传来道冰冰凉凉的声音:“裴液。”
裴液一瞬间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继而是两道三道
他连忙走上前去,低头咬牙道:“你别在这儿叫我名字啊!”
屈忻沉默了一下,音量不减道:“.裴爷今天来抓什么药?”
这下好奇的目光更多了。
裴液尴尬地一掰她肩膀:“上楼上楼。”
屈忻抱着药盒转过身:“我给伱配了【肌骨迎春】,一会儿熬上,施完针服了。”
“.其实短短几天,感觉已经不怎么受影响了。你医术真的好厉害。”裴液走在她旁边,感觉身后还是有视线投过来。
“主要是几枚灵丹的功效。而且实际还是没有痊愈。”屈忻道,“本来最好休养一个月的,你明天上场时,还是尽量注意一些。”
裴液点点头,又无奈一笑:“我要打的可是凫榜八生,还是希望他们能尽量注意一些吧。”
“你说六七百名的那几个吗?”
“.”
“没事,明天我会去玉剑台上看着你的。”屈忻道,“我接手的病人,在痊愈或者死之前,我都不会放手。”
裴液身体一僵,看着这位面无表情的少女,某些话本桥段忽然冷森森地涌入了脑海:“.啊?那要是痊愈不了的你不会亲手杀了他们吧?”
屈忻蹙眉停下步子:“.你有病?”
“.”
受完一套【春气小针】,医士们再度检查了一遍,确保梳理好了他的身体。
裴液提剑走出医阁,确实觉得浑身已为出剑做好了准备。
“等子时我再过去给你施一次。”屈忻看着他把药汤饮尽,叮嘱道。
裴液回到阁中,干脆没有睡觉,就倚在窗前望着远方,他知道今晚有些事情在推进。
仙人台、隋大人、司马.他们在给瞿烛张开一个笼子。裴液不知道这个计划现在进行到了哪里、瞿烛又会不会上钩。
就如此漫游思绪直到深夜,月到子时之时,门口如约响起了几声叩门。
裴液起身踢上鞋,过去开门。
风雨依然晦乱。
“.我希望你找到这个房间、找到这套桌椅,找到他为此试验的痕迹。
我们要物证。”
昏暗的地窖里,李缥青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轻浅划痕,确认那曾经存在过的证据确实烟消云散了。
没有物证。
少女回过头来,低头吹熄了蜡烛,收起伞和剑并在一处,一步步走出了地窖。
冷风寒雨在仓库门外飘洒,李缥青在门前抬起头来,细润的颊上很快碎珠点点,她大概分辨了一下方向,便提身一掠而起。
在屋檐上笔直向北轻纵,如同风雨中的青雀,少女在幼时就着意研究过轻身功夫怎么衔接才好看,此时已化入本能。来到城边,高大沉暗的城墙庞然横亘,她从楼顶三步踏起,水花飞溅之中,人已跃入高空。在将近顶点时展伞一抛,风兜伞下,青靴一踏伞面,人再度飘然向上,而伞在雨中旋转飘折,已带着真气重新追入少女手中。
李缥青接住伞,人已刚好飞过城墙,迎风再一开伞,斜斜飘向城外十多丈外的一株高树。
合伞立梢,雨从发梢和脸颊淌下,少女清亮双眼却安静不动,望着树下这座院子。
老丁家的铁铺,三十年来搬了三次家,从偏山靠优卓的手艺挣钱搬到了城里,因为失火又从城里搬到城外,博望城有如此资历的铁匠,只此一家。
一道【牵丝】器纹,需要大量的刀剑来刻画练习,彼时的瞿烛当然预见不到这会成为二十年后的致命之处,他搜集大量的兵器用于研究,把它们堆在了地窖改成的暗室。
但当他想要把【牵丝】拿出来的时候——也可能更早或更晚一些——才想起这些堆积的证据。
它们当然需要被销毁。
那么毁去数十上百柄刀剑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呢?
李缥青思路清晰地想着这件事情。
可以把它们埋入荒野,但可能在二十年后被觅迹寻出;可以把它们抛入潞水,也许某一天被打捞上来上面的器纹可能还未锈蚀。
当然更不能出售、分发或者自投罗网般扔进府库。
只有化铁为铁。
将它们一股脑儿投入炼炉之中,在火流飞烟从此脱胎换骨,再也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老丁也许依然记得那个一股脑将上百柄刀剑融去的客人。
但这样的人证,能有用吗?
李缥青面上不见丝毫急躁,任由老丁在宅中熟睡,她就在树冠里坐下,放松着身体,仿佛传笺里紧急的口气形同虚设。
任由流淌的雨渐渐打湿衣裙,她只保持着掌心和剑柄之间的干燥,耐心地等待着。
确实没有多久。
只在一刻钟之后。
一个男人撞破雨帘的身形从暗夜中乍现,那样快、那样急,他身上还带着血痕,只赤足穿一件单衣,将一柄雪亮无鞘的剑背在臂后。
面容冷峻威严,正是赵符。
径直掠上这座小院的上空,没有丝毫减速。
李缥青弃鞘出剑。
如同树中惊起眠雀,青衣少女从枝叶中破出,翠亮的剑光拉出一道修长的直线。
【踏水摘鳞】
赵符在空中骤然拧腰,回身斩出一道破风斩雨的强大剑光。
五六生之间的真气差距瞬间显露,即便藏身突袭,这一剑也没能快过男人的反应,亦没能强过剑上的力道。
但李缥青却全然没有对抗,在撞击的那一刻借力松剑,【失翠】飘然脱手飞往背后,赵符正要挺剑破喉,已对上了一双深幽美丽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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